第11頁 文 / 凌塵
「夜汐,在客人面前刖沒規沒矩的。」一名氣度雍容的中年婦人輕斥。她老早就看到兒子身旁的小莫了。
倪夜汐吐了吐舌頭,轉望小莫:「這位比我哥哥師上十倍的分子怎麼稱呼啊?哥哥快點介紹。」她覺得小莫與他哥哥氣味相似極了,對她來說簡直像親兄弟。
小莫聞言咧了嘴大笑,自我介紹一番。
「莫寄情?好冷酷的名字,像是江湖殺手,還好你人長得一點都不像。」倪夜汐笑道。
倪夙潮與婦人同時輕斥。小莫微笑,心裡並不介意。
「表哥,別來無恙啊!」一名年紀與倪夜汐差不多的黃衣少女熱切地說。她直視倪夙潮,眼裡毫不掩飾的愛慕讓小莫嚇了一跳。少女容色嬌芙,在飾華麗,粉妝玉琢像個精緻的瓷娃娃,相較於隨性的倪夙潮頗不搭調。
怎麼她還在這?倪夙潮的神色幾乎是立刻改變。他躲這個表妹躲到了西夏,一回來就看到他,不悅的表情開過一瞬,隨口敷衍了幾句。
雖然他的不悅一閃即逝,但仍被小莫看出。倪夙潮似不大喜歡他的表妹,頗堪玩味。
倪家人忘情地敘情。小莫看著他們一家和樂融融的模樣,非常羨慕。她可以算有家,也可以算沒有,因為劉家已經不是從前的劉家了。偶爾她也會思鄉情切想回劉家,又貪戀這脫軌的自由,時常在這矛盾中掙扎,身邊卻沒人可訴苦。
「快請莫公子進門,別怠慢了客人。」婦人對兒子這個俊朋友印象極佳,趕忙吩咐兒子,以免冷落客人。
觀海山莊之所以叫觀海山莊,是因為其中有座觀海樓,樓高足足十丈。莊內園林廣大,傲視關中。關中絲綢富商倪家的財富,小莫進人莊內方能體會。
北方民風確實是較南方稍微開放,倪夜汐見了小莫這個外人,意滿眼好奇、毫不避諱地望著她,她也大方地回視。而袁環秋──倪夙潮的表妹──卻只是態度冷淡客氣地談個幾句,就跑去黏倪夙潮了。
★★★
來到莊內這幾天,倪夙潮整天與小莫形影不離,悅夜汐在進著她大哥的同時,對『莫奇情』這個瀟灑俊帥的天涯浪子也是崇拜不已,常常對著哥哥撒嬌之餘,也纏著小莫說些旅途趣事。
「有回在西湖湖畔啊,看到幾個故做風雅的草包,圍成一圈在那比誰是草包。」小莫說著她剛離開蘇州的故事。
「草包怎麼比?有人這麼愛當草包啊?」倪夜汐瞪大了眼睛,期待著小莫的故事。
「草包當然不知道自已是草包,可是偏愛表現出一副自己不是草包的模樣,所以看起來就更加草包啦。」小莫想起他們的草包樣就覺好笑。
「怎麼比、怎麼比?」倪夜汐等不及了。
「哪,就是一群人集在一起吟詩作對啊。偏偏他們當時又沒人會起頭,只會在那吹噓自己有多厲害、多有才學。我路過那兒實在受不了了,就上前去說要為他們出個題目,他們還很高興的請我當裁判。」
「你出了什麼題目?」倪夜沙眼眸閃呀閃的,十分可愛。
「當時我們人在蘇堤,我看夾道楊柳是特色,就出了個簡單上聯,叫他們對下聯,想不到他們對的還挺快的。」小莫道。
「對的快還叫草包啊?草包在什麼地方?」
「對的快,未必表示對的好啊。」
「什麼上聯啊?」
「『春日晨曦初露下』,然後要他們用下聯來說說楊柳,我心想應該不難。」小莫微笑想起當天耶些草包。
「草包的下聯是啥?」
「第一個自苦奮勇的草包對的是『不見楊柳霧茫茫』。」小莫道。
「還可以嘛。」倪夜汐覺得差強人意。
「我後來才發覺,這還是那群草包當中算最不草包的下聯了。」小莫搖搖頭:「第二個草包對的是『小心楊柳在前方』。」
「為什麼?楊柳在前方有什麼好小心的?」倪夜汐覺得奇怪。
「免得撞上啊。」倪夙潮在一旁會意地笑。
「哇哈哈哈……」倪夜汐捧腹大笑。
「第三個草包對的是『楊柳擋路砍了它』。」
「哈!哈!哈!」這回連一旁的倪夙潮都受不了了。
「第四個草包對的是『楊柳漂亮拔回家』。」
「這人八成家裡太窮,沒錢種楊柳!」倪夜汐笑道。
小莫搖頭笑道:「西湖楊柳多,根本不必拔的,並非窮人就種不起。」
「原來如此。其想去看看,像莫大哥一樣到處遊山玩水,四海為家。」倪夜汐滿臉羨慕。又問:「草包們對完了嗎?」
「沒!第五個對的是『烹煮楊柳風味佳』。」
「楊柳也能吃嗎?」倪夜汐好奇地問。
「據我所知,應該不行。這傢伙大概成天只想著吃吧,閒暇可能常幹些焚琴煮鶴之事。」小莫續道:「第六個對的是『楊柳腰枝俏美娃』。」
「這人大概是個登徒子。」倪夜汐撇撇嘴。
「可能。第七個對的是『坐觀楊柳悟佛法』。」
「這是什麼意思?」倪夜汐不解。
「釋迦牟尼佛是坐在菩提樹下悟道的,這位草包可能搞銷了吧?」倪夙潮好笑竟有這種草包。
「原來。」倪夜汐會意。
「第八個對的是……」
(作者日:掰不下去了)
他們三人快樂的談天,卻引來一人的不悅。袁環秋在一旁始終插不上嘴,頗感懊惱。倪夜汐不但緊緊霸著倪夙潮,也吸引了莫寄情的注意,害她想接近倪夙潮都沒機會,單獨相處更是不可能。在觀海山莊等了那麼久,就是為了見倪夙潮一面,如今這兩人在他身邊,她根本連一點地位也沒有。
從幼時起,倪夙潮的一言一行就直是她心之所繫。她愛慕、崇拜進而喜歡上他。而表哥一直堅決推拒上門的婚事,她一直以為是為了等地及笄,早已芳心暗許。
誰知在她十四歲那年,表哥竟大老遠跑到江南,向江南第一才女提親,令她難過了好久,心中暗自希望表哥不會雀屏中選,贏得那個什麼奇怪的「隔簾選婿」競賽。她不認為敢這樣選婿的女子會是怎樣的賢良,必定不安於室,配不上表哥。但她也知道,表哥是人中龍鳳,中選的機會很大,所以表哥離家這段期間,她提心弔膽日日期盼。還好後來選婿競賽因劉小姐失蹤而不了了之,才教她鬆了一口氣。
及笄之後,滿以為姨母會美人前來提親,為她和表哥完婚,但等了又等,等了將近兩年,推掉了不知多少婚事,就是不見觀海山莊方面有什麼表示。她普向爹娘堅決表示,非表哥不嫁,爹娘起先也曾向姨母、表哥探問過,得到的答覆都是些推諉之詞。眼見表哥都二十五、六了,似乎仍未表示過對哪家的姑娘有意,她也就抱著這一絲希望,繼續等下去。
表哥離家三個月來,她厚著臉皮賴在觀海山莊苦等,連家都不回,幸虧姨母對她還不錯,故縱然倪夜汐對她並不是推心置腹,她也稍感安慰。她已經等了這麼多年,年紀也不小了,青春苦短,要不是爹娘一直支持她當觀海山莊的少夫人,也許她早已放棄。
★★★
倪夙潮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和小莫度過。或是把酒言歡,暢談國家大事及彼此生活態度,或打獵騎馬、射箭下棋,言語之投契,簡直令他覺得相見恨晚。而小莫也將他當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雖然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就是三年前的劉小莫,但是他曾經幫過她,在她有困難時仗義相助的恩情,她永遠也不會忘,她早把他當成知己了。
「莫兄,這盤棋你是輸定了。」倪夙潮在左下角的劫一打,做成了二眼,成功地攻佔了整整將近四分之一地盤。他好久沒贏得這麼痛快了。
八月炎熱的天氣,光是坐在院內下棋,汗水便不停地冒出來。倪夙潮乾脆脫了上衣,拿著蒲扇猛搧,模樣姿態有趣極了。但是結實的肌肉、有力的臂膀及胸膛,古銅色的皮膚上凝著汗珠,這樣的半裸美男,足以令每個少女臉紅心跳。
小莫道時回過神來,見到他的模樣,心中微微有些異樣,眼前的情景讓她不自在,她也只能視而不見,難熬極了。
「天啊,輸的其慘,我看這盤不用繼續下了,我認輸就是了。」小莫看了看棋盤,豎起白棋。她拋開心中那股不應有的遐想,強笑道。
「我說莫兄啊,平常要贏你一盤棋比登天還難,怎麼今天贏得這麼容易?我見你心神不寧的,究竟是在想什麼心事啊?說來聽聽何妨。」倪夙潮繼續猛搧。還好家裡女眷現在不在身邊,可以讓他狠狠地涼一涼。這個莫寄情穿這麼密實,臉上竟然一滴汗都沒有,還是那麼瀟灑,真是邪門。
「突然想起在家鄉時和義父下棋的情景,有點難過。」小莫實話實說。雖然劉大人並非她父親,她也曾婉拒他收她為義女,但心中早已視之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