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凌塵
「可是我已經為他生了個孩子,你受得了?」蔚雲微笑問道。
鍾泉流顯然如她所願現出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這不是我受不受得了的問題。」他頹然道:「問題是你受得了嗎?孩子將會一天天長大,看著相似於他的笑臉,只怕你心中的餘情不但不減,更會向下生根,在這種情形下,你受得了身邊的男人不是他?」鍾泉流歎口氣,沉默許久後又問道:「你們之間有心結?」分明是余清未了,他怎恨得下心將她綁在身邊看她受苦?罷了!
這話將蔚雲鑽入牛角尖的神智敲了個半醒。「他以為我的心裡有……你大哥,和他在一起只是為了忘掉他。」鍾泉流客觀的言辭,給了她些許安慰和依靠,不知不覺對著他說出心裡話。
「你的心裡有我大哥?」鍾泉流有點羨慕。
「有。不過是感激之情,對他捨命相救而感動,只是我從未愛過他,但君驊並不相信。」
「你對他說過嗎?」鍾泉流抓住癥結。
「沒說過。」蔚雲心虛地搖著頭。「當年我並不願拖累他,一直不斷拒絕他,對我們之間的前途也不抱樂觀態度,所以我什麼話都沒說過。」鍾泉流似乎很有辦法,總是一眼就能看穿事物中心,不像她被表象所惑。她不知這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
「那他怎麼知道?」
蔚雲的優柔寡斷,被鍾泉流這話完全敲醒。只要她肯說,就算他再多疑,說一次他不信,那麼兩次、三次……只要能讓他相信,都是值得的,不是嗎?
她的心中已燃起希望,對鍾泉流來說,卻是徹底失望的結束。唉!罷了。
★★★
生命中有多少意外與巧合,可以讓命運之輪瞬間出軌?就那麼一丁點,些微細小的因緣際會下,種種意外與巧合像是專與輪軸作對的石子泥巴,將平行的車轍導偏輪道之外。
輪道雖偏,也不盡然全是壞處,也許他日亦可能走出屬於自己的另一片天空,比方說現在。
意外?巧合?
蔚雲寧願相信這是上天的刻意安排。當她看見上官君驊出現在前方不遠處時,還以為思念成狂,眼茫茫地花了眼睛。對方似乎也與她一般吃驚,尤其看到了她手中的寶寶後,平板冰冷的面孔立刻轉換過十幾種面貌,令蔚雲暗暗好笑。
「抱抱自己的兒子吧!雖然他現在還不會叫爹。」蔚雲巧笑倩兮地將孩子送到楞的跟木頭一樣的上官君驊手中。這是個好的開始,蔚雲鼓勵自己。
「我的孩子?」上官君驊呆呆地道:「你怎麼沒通知我?」
「現在不就通知了嗎?抱緊點,孩子掉下地我唯你是問。」她佯怒警告。
上官君驊緊緊抱著孩子。看著不哭也不鬧的寶寶,喜悅與真實感漸漸溢滿胸膛,嘴角不知不覺浮起了笑。蔚雲心中大喜,再度覺得這是個好的開始。
上官君驊喃喃自語地對著孩子說話,也不管寶寶是不是聽得懂。為人父的喜悅雖然來的遲些,顯然他已經很進入狀況了,蔚雲也由得他神經兮兮地抱著孩子念著。
也不知多久,上官君驊彷彿回到了現實,重新將注意力放回蔚雲身上,「既然有了我的孩子,竟然還跑到這個男人的墳前,你這是什麼意思?」語氣非常不悅。
原來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回到了鍾山谷底,鍾清流的墳前。上官君驊抱著一絲希望來到這,沒想到果然讓他找到了人,這意味著什麼?她對鍾清流舊情難忘?這個可能性令他難以自持。希望找到蔚雲,又不願見她出現在這裡,這個矛盾又莫名其妙的醋意,連他自己也沒察覺。
「既然我都有了你的孩子,你還跑到這來對著座石碑又是耀武揚威,又是吃些莫名其妙的醋,你又是什麼意思?」蔚雲將就他的話,繞起舌來。她回到這,是來向鍾清流道別的,也是向自己的過去道別,然後,她便要鼓起勇氣啟程去尋找上官君驊,沒想到誤打誤撞就這麼碰到了他。
她不一樣了!今日的她似乎不再愁眉深鎖,不但輕鬆自在地同他說話,跟他鬥嘴,容光煥發的模樣,一點也不像當年可憐兮兮,委曲來全的小媳婦。上官君驊覺得,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環似乎回來了。
「好吧!看在這塊碑讓我們一家團圓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向他道個謝,磕個頭吧!」上官君驊將寶寶交給蔚雲,鄭重其事地跪下,磕了個響頭,正色道:「鍾兄,謝謝你在天之靈安排我們重逢。你算是我和雲兒之間的橋樑,但也是我們之間的障礙,我不知該怎麼謝你,也不知該怎麼恨你,逝者已矣,就當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消,我會好好照顧雲兒,你安心去吧!」
一連串的言辭,讓蔚雲來不及反應。等她清醒過來,上官君驊已經起身。
「什麼一家團圓,你還真好意思說!」蔚雲不想就這麼放過他,啐道:「誰要你照顧來著?」
「你不要我照顧?那我來讓你照顧好了。」上官君驊的臉皮突然厚了起來,嬉皮笑臉道。
「你把我要說的話都說了,那我說些什麼?」蔚雲白他一眼。
「你有什麼話要說,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照說就是,我假裝沒聽見。」上官君驊笑道:「等你說完,我們可就要互相照顧喔!」
蔚雲俏臉一紅,不再理會他。跟著對著石碑緩緩吐出肺腑之言,「鍾清流,你不但奪走了我的身子,更奪走了我所愛的男人的信任;你讓他這輩子永遠懷疑我,你也讓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你。這便是男人都想成為女人第一個男人的原因?」
蔚雲搖頭又道:「就算你死了,就算你從此永遠也碰不到我,你所造成的後果你可知嗎?我在所愛的男人面前自慚形穢好幾年!你死了,為我而死,我感謝你愛我,不過只可惜我真正愛的男人一直都不是你,就算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也一樣。最後,你已用你的命來清償這些過錯,我們之間從此不再有牽扯,你安心去吧!」
這席話將她與鍾清流之間的恩怨攤了出來,除了一刀斬斷兩人之間曖味而糾纏不清的關係,更讓上官君驊震盪不已。
這話根本是說給他聽的,告訴他她從未愛過鍾清流,並解開他多年的心結,讓他明白地看見她的心。上官君驊心疼又歉疚地撫著她的頰,低聲道:「讓你受苦了。我太粗心,從來都不知道你有這些心結,害你白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我真該死!」
「都已過去,我們可以從頭再來。」蔚雲閃亮的眸子充滿希望之光。
「對!從頭再來!你將會發覺我不過也是個凡人,一大堆的缺點連自己也不知道,可以慢慢讓你挖,你沒什麼理由自慚形穢。」上官君驊寵溺笑道,將他們之間那道無形的牆拆去,與她坦誠相對,相視而笑。
「對了,雲兒,我在京城時遇上了一對夫妻,有種說不出的熟識感,卻想不起在那見過,聽那位夫人的語氣,似乎認得你我,你知道她是誰嗎?」上官君驊曾因蔚雲的離去耽溺於杯中物好一陣子,自暴自棄地流浪於京城乞酒,面目全非,整個人與乞丐無異,因而連他二哥也不會發現他人就在京城中。
「你說說看她的長相。」蔚雲興奮起來,難道是……
「瓜子臉,水靈眼睛,雪膚,黛眉粗長入鬢,鼻鋌而圓潤細緻,唇不厚不薄,聲音低沉平緩,身材修長,眉宇間有股英氣,也有些冷然淡漠的神氣,眼神自信但不逼人,膽子很大,聰明絕頂。」上官君驊想起這位夫人便心有餘悸,她曾膽大到調笑甚至調戲過他,然後折穿了他的心防,卻也幫了他大忙,讓他重新站起來,下定決心出京尋找蔚雲。她有種無形的魔力,可以牽引住人的注意力,不單是她驚人的美貌,她看透世俗的超脫氣韻,才是引人注目的焦點,像是顆落凡的星星……
「記得真清楚啊!那位夫人給你的印象這麼深刻?」蔚雲已經猜出她是誰了,卻故意酸溜溜問道。
「這是個很罕見的女人,我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她,卻覺得再熟悉不過,自然特別記下她的外貌。你別這麼酸嘛!」上官君驊笑著解釋。
蔚雲哼了一聲算是放過他。提點道,「記不記得當年我們入京時,京裡正在找的一個人?你也看過圖的。」
上官君驊猛地想起,「是了!不過那畫上的是個男子啊!」好像還是個膽大又愛賣弄文筆的……男子?
「再想想她的聲音,是不是很耳熟?」蔚雲繼續引導他的記憶。
上官君驊點點頭。
「四年前你曾先和她隔著簾子過了招,她才向我推薦你,說你很適合我。記不記得簾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