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霖瑄
「閉嘴!」殷辰花怒斥。
「媽,我不會因為妳要斷絕我的經濟來源就不敢回美國讀書,我早就該獨立自主了。但是,我也不會因為不當老大就離開妳身邊。再怎麼說妳也是生我、養我的母親;可是,我的人生我想自己掌握。」
嚴思誠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我懂了!去收拾你的東西,叫豹頭幫你訂明天飛美國的班機。」殷辰花冷著張臉說。
然而,嚴思誠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依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坐在這裡是掌握不住你的人生的。」殷辰花略帶諷刺的口吻,斜睨著他。
「我聽妳說過--如果我要回美國,妳會讓--蝴蝶跟我一起走。」
一瞬間,沒人看見殷辰花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你要帶蝴蝶走?」
「是的。」
「不行!」殷辰花斷然拒絕。「她是天門幫的人,不是你說要帶就可以帶走。況且,你已經不再是天門幫的人。」
嚴思誠一聽,情緒瞬間激動起來。
「可是妳說過--」
「你不是懷疑我說謊騙你嗎?那就是嘍。」殷辰花毫不在意地側轉過身。
「那--如果我離開了,她--」
「這不用你擔心!天門幫需要她的地方還多著。」
「妳還是要她繼續當殺手?」
不用看他的臉色,從聲音裡就可以發現他這時候有多著急、多激動。
「你都要走了,還管這個幹什麼!」她不耐地冷哼一聲,毫不理會他的緊張和不安。
嚴思誠無語地閉上眼睛。
不知怎的,他就是放心不下素儀。她毫無表情的臉上、刻意冰冷的眼底,究竟隱藏著多深多大的傷害和絕望,想到就令他感到心疼不捨。
「社會是很現實的,黑社會也一樣。有利用價值的,當然不能輕易放過!」心知肚明他心頭那點心思,殷辰花繼續不帶感情地說:「一個超級殺手,可是每個幫派不可多得的秘密武器;更何況,蝴蝶是我費了十多年心血,苦心栽培成的,你要帶她定是絕對不可能的!」
最後一句話,令嚴思誠下定的決心又動搖了起來。
要唸書在哪裡都可以念;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像素儀一樣讓他牽腸掛肚的,她身上背負了太多的罪惡感,讓他心疼到不忍丟下她一人離開組織。
「那我--」
「沒關係!既然你想回美國,我不會阻止你。我寧可你回去,也不要你心不甘情不願地留在組織裡;這樣對天門幫來說,太危險了!」
殷辰花無所謂的神情、冰冷的語氣,讓嚴思誠心裡湧起一股落寞。
他默不作聲看著他母親,突然忘了該怎麼起身,忘了該開開心心跑回房收拾東西,也忘了該為這樣的結果高呼一聲「萬歲!」
***
「趕快回去收拾你的行李,別再待在這礙我的眼!」她的表情冷峻。「你放心,我不會再刻意挽留你。更何況,天門幫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心一意為組織付出、設想的人,而不是找一個扶不起的阿斗來撐場面!」
言猶在耳,此刻卻已是夜闌人靜時候。
手裡拿的是下午豹叔交給他的機票,日期是兩天後。嚴思誠不知不覺歎了口氣,心情沉重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房間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一整個下午;而現在,竟已是黑幕籠罩的時刻。
但是,他知道,是素儀,是素儀讓他放不開,令握在他手中的機票,一瞬間變得如千斤般沉重。
「少主。」一聲輕喚,有些熟悉,卻又顯得冰冷。
「有什麼事嗎?」嚴思誠轉過頭,門邊站的果然是他一直牽掛的人。
「從下午到現在,少主一直未曾進食,需要蝴蝶去準備些什麼嗎?」
「不用了。」他一點飢餓的感覺也沒有。
「那蝴蝶先向少主辭行。」
「辭行?」嚴思誠大驚:「現在嗎?我兩天後才走。」
「不是的。」余素儀垂下眼簾。
她知道少主即將離去,這唯一對她溫柔的人就要離她遠去,這一分別,恐怕是一輩子都見不到面。儘管大姐曾告誡過她,殺手不能有一絲情感;但是,畢竟有些事,並不是自己可以控制得住。
「大姐派了個任務給我。」
這樣也好,這樣就不必面對分離時的痛苦;等她回來,少主早已離開了。
「妳要去哪裡?」嚴思誠著急地問。
「送東西到黃幫。」
「很重要嗎?為什麼要妳去?」
「蝴蝶不知道,是大姐交代的。」
「要去多久?」
「三至五天,蝴蝶只是暗中保護。」
暗中?那一定有危險性了。
「妳--一定得去嗎?我母親不是叫妳待在我身邊,只保護我--」
是啊,他已經選擇回美國去,素儀已經沒有理由再待在他身邊,再也沒有理由了。
她伏跪在門口,向嚴思誠叩首。
「蝴蝶感謝少主這幾個月的照顧。」
「蝴蝶永遠不會忘了少主的關心。」
「蝴蝶就此告別,謝謝您!」
眼睜睜看著她一再朝自己磕頭道謝,卻在她抬起頭的剎那,彷彿又窺見她眼中那無底的絕望深淵。
「蝴蝶是天門幫的人,你不可能帶她走!」
母親的話又在他腦海中浮現。蝴蝶是天門幫的人……
「別走!」
一時之間,還來不及想清楚,嚴思誠已先一步撲上前去,拉住了她起身欲轉身離去的衣袖。
「少主?」
「我……」嚴思誠不知道該說什麼,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凝視著。
「少主。」余素儀垂下眼簾,不想讓嚴思誠看到自己的眼睛;因為,這雙眼眸出現了難得一見的一抹哀傷。
她知道,少主對自己的不捨完全是出自於同情,同情她的出生、同情她的背景、同情她當殺手的無奈……但是,她要的不是同情,她不需要他的施捨與可憐。
「少主,不用替蝴蝶掛心,蝴蝶知道少主的心腸好。但是,少主別忘了自己的目標,不要因為一時心軟而抱憾終身才是。」
她輕輕拂去嚴思誠的不捨,覺得自己的心又痛了起來;可是她清楚,這種曖昧的感情越早斷絕越好。
真的是一時心軟?嚴思誠自己都不明白了。
看著素儀拂開自己的手,注視著她轉過身子的倩影,凝視著她的背影在夜色裡迅速消失。
自己對她真的只是一時心軟、同情嗎?他懷疑……
***
「他媽的!姓嚴的那小子嘴巴可利得很!」
貓仔忿恨地對他的拜把兄弟--江勳,大聲怒斥。
「他不是個書獃子、扶不起的阿斗嗎?」江勳大吃一驚。
「說到這裡我才氣!」貓仔轉而叱責老友。「你這個包打聽是混假的呀!給我出了這麼大紕漏。說什麼對方是個只會傻笑的書獃子、不經世事的小毛頭,要我一字不漏說給胡爺聽,結果呢?害我們胡爺差點兒就招架不住,連帶害我也被刮一頓!」貓仔用力拍了一下桌面,順勢踢了桌腳洩恨。
「不會吧?」江勳不信。「我聽到的全是他傻愣愣的消息,他行為就像個白癡啊!」
「白癡!?哼!」貓仔啐了一口。「他那樣叫白癡!?那全天下的人不全成了傻子!」
「不可能的!」江勳仍然懷疑。「我的消息來源很可靠,聽說他沉迷課業,還鬧了不少笑話--」
「夠了!夠了!這話我不想再聽了。我現在只想狠狠揍他一頓,以洩我心頭之恨!」貓仔咬牙切齒,一副想殺人的模樣。
「揍是不太可能啦!不過--可以嚇嚇他。」
他這個包打聽會出差錯,對江勳來說,還是第一次;所以心中難免有點怨恨。腦筋動得快的他,一下子就想了個整人的主意。
「怎麼做?」
一聽到有辦法可以整整嚴思誠,貓仔趕緊豎起耳朵,一臉興致勃勃。
「很簡單!找個生面孔朝姓嚴的放冷槍嚇嚇他。告訴你,沒有人不怕死的;你這槍放出去,包他嚇得一個月不敢出門!」江勳嘿嘿地笑了笑。
「不妥吧!如果不小心真打中他,那可是沒完沒了,我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賠!」貓仔順手拿起煙點上,呼出胸口的一股悶氣。
「所以才要你找生面孔嘛!況且,你只要找個槍法夠爛的去放幾槍就行了,不用瞄太準,很簡單的啦!」
「如果真打中了怎麼辦?」
「不可能啦!」
「世事難料!你也不能拍胸脯跟我保證絕對打不中他。萬一出事了,我找誰去?」嘴裡叼著煙,貓仔瞇起眼直搖頭。
「如果真打中了,也只能怪他運氣不好!全都推給槍手,再把槍手滅口,這樣一來,就沒人會想到是我們幹的。」江勳不斷煽動貓仔,又得意地揚揚眉。「這下子,不僅可以出氣;搞不好,一不小心弄死了他,讓他那張嘴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貓仔只是皺著眉沉思。
一會之後,他的表情整個豁然開朗起來,大聲笑了出來。
江勳卻立刻用手摀住貓仔的嘴巴,警戒地低語--
「你小聲點兒!這件事可不能讓其它人知道;否則,就算我們打死不承認,憑殷辰花的個性,我們肯定會橫死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