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林語泠
廚房的燈亮著,戚拓遙未經思考就舉步向前。他看見一個女人趴在餐桌上,好像就是他收容的那名「堂妹」。
「你怎麼睡在廚房?」這女人八成有病,老是睡在不該睡的地方。
「嗯你回來了」段宜光含糊不清地低語。
「你到底在這裡搞什麼鬼?」戚拓遙坐在她對面,朝她皺眉。
「我在搞什麼鬼?噢!沒有啦,我只是煮了一點東西,等你回來吃。」段宜光微笑著,十分靦腆,有種小女孩的純真與羞澀。
「哦?你還會煮飯?」看來她並非一無是處。
「我也不是很會煮啦!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說實在,這是她第一次下廚,她對自己沒有多少信心。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回來?」他並沒有事先告知她。
「我不知道啊!突然心血來潮想做點東西吃,等看看你會不會回來,結果不小心睡著了。」她好像常常發生這種事,挺丟臉的。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等?」該不會到現在都還沒吃吧?
「我也不知道,大概六、七點吧!」反正就是晚餐時間。
「你真的沒救了。」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白癡自己都管不了,還想等別人一起吃,哪天因為這樣餓死了,沒有人會同情她。
「我沒救了啊?」有這麼嚴重嗎?
「算了,算了,添一碗飯給我。」看在她為了等他到現在都還沒吃的份上,他就委屈一下自己捧捧場吧!
「我把飯菜熱一熱,只要等一下下就好。」涼掉的東西不好吃。
「不必了,這樣就可以。」看不出來她還真有心。
「噢!好吧。」段宜光從鍋子裡「挖」出一碗略帶焦黑、乾硬結塊的東西,看起來隱約有飯的樣子。「對不起,瓦斯開得太大,飯有點燒焦。」第一次嘛!難免因為經驗不足,導致作品失敗。
「你智障啊!煮飯不用電子鍋,用瓦斯?!」這年頭哪還流行用火炊飯?如此簡單的常識,恐怕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喔,原來煮飯要用電鍋,我還以為煮板就是把米放在瓦斯爐上用火去煮。」段宜光恍然大悟失敗的原因,她根本用錯了方法。但是這不能怪她呀,活了二十三年從來沒煮過一頓飯,也沒人告訴過她如何使用電子鍋,她當然不曉得這麼「深奧」的道理。
「笨!拙!呆!你的智商是不是零啊?」這種丟臉的事,她還好意思說出來?
「我我」他怎麼這樣嘛!說話好毒。
「算了,算了,把碗給我。」幸好他的胃很堅強,吃下這團硬塊應該還不會肚子疼。
段宜光怯怯地將碗交給他,等會兒他不知道又要如何批評、如何嫌棄,她有預感這人一定會嫌東嫌西,甚至破口大罵,倒楣!早知道就不要等他一起吃。
戚拓遙夾了第一道菜,番茄炒蛋看起來還不壞,先試試看味道再說,嗯,還可以啦,只不過太甜了些,哪有人放糖放那麼多!
太噁心了,吃點青椒炒牛肉壓壓味,但不幸的是,這道菜居然比上一道更甜,搞什麼鬼嘛!再試試煎魚好了,更令人吐血的是,這道菜依然不能逃過被砂糖侵襲的命運。
戚拓遙不信邪地舀了一匙湯試試味道,終於承認自己被打敗,這湯居然和糖漿差不了多少,他到現在還沒吐,真是天大的奇跡。
「你上輩子是螞蟻嗎?煮這些東西全都是甜的!」把碗往桌上一擺,他真的無法再吃下任何一口。
「甜的?不會吧!」段宜光驚訝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送進嘴裡,吃下之後立刻臉色大變,她嘔心瀝血、費盡心思做成的菜餚,居然是這般令人反胃!天啊!該是鹹的怎麼會變成甜的?」你居然連鹽或糖都分不出來!你腦子裡裝的是垃圾嗎?要煮之前不會先嚐嚐看
嗎?這種東西還好意思拿出來請別人吃?拿來餵豬,搞不好連豬都不屑吃!」枉費他願意賞臉捧她的場,也不煮些好料的孝敬他。
「我又不是故意的。」段宜光小小聲唸著,雖然東西的確難吃,但他也不必這麼傷人啊!這種行為算是人身攻擊吧!廚藝好不好,和智商似乎沒有絕對關係,再說她又沒有求他吃,更沒有逼他吃,是他自己要求的,怪誰呀!
「我懷疑你根本就是故意的,說不定裡頭還放了老鼠屎、蟑螂蛋之類的調味料。」戚拓遙非常惡劣地說。
「我哪有?」她怎麼可能做這種不衛生的事?這人實在太過分了!
「你幹麼這麼認真?」他說話就是這副調調,她有意見嗎?
「我拿去倒掉好了。」段宜光強忍怒氣,端走兩盤礙眼的夫敗品,倒在流理台旁的垃圾筒內,再將另一盤及整鍋飯、整鍋湯處理掉。打開水龍頭,倒了一大堆洗潔精,憤怒地刷洗這些鍋、碗、瓢、盆,彷彿它們和她有仇似的。
這傢伙算什麼東西嘛!憑什麼這樣侮辱人!非但把人家說得一文不值,更過分的是,他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又不欠他什麼,更沒有義務為他料理食物,他實在沒資格對她頤指氣使。
好說歹說,這頓飯也花了她不少時間,沒煮成功已經夠教人傷心了,他居然還落井下石,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簡直惡劣透頂!
也不想想看她花了名少時間整理他這間荒廢的屋子,為了和那些蜘蛛網作戰,一共死了多少細胞,這些辛勤工作的成果他沒看見,反而對她的小缺失嚴加撻伐,從沒見過比他更畸形、更變態、更不可理喻、更討人厭的傢伙!
家裡還沒遭逢巨變之前,她和弟弟是父母捧在手心呵護的寶貝,幾時做過這種下人的事,幾時被人評為一無是處?從來不知道如何掃地、拖地、整理環境,更遑論煮好一頓飯,所以她應該被諒解的,不是嗎?
哎呀!不行,不行,她絕對不能失去控制,絕對要沉得住氣,早就不是往日的千金小姐了,哪還有資格抱怨一大堆?她現在的身份是來這裡臥底的「間諜」,應該學會處變不驚,應該學會忍辱負重。
人家不是常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還有「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她千萬不可自亂陣腳,雖說「忍」字頭上一把刀,要學會實在不容易,但只要她堅持下去,戚拓遙總有一天會栽在她手上。
嘿嘿,等到那一天,她必定連本帶利討回來。
想得太入神,手上的盤子不小心滑掉,敲碎另一個盤子,段宜光手忙腳亂地處理碎裂物,深怕招來另一頓罵,卻因為心太慌而讓尖銳的瓷器邊緣割傷手指。
戚拓遙一直注意她的舉動,包括她怒氣騰騰刷著碗盤的模樣,以及她傷了自己那一幕,沒有多加思索,他立刻走向她所在之處一探究竟。
不小心腳下一滑,他整個人往前仆跌,順勢倒向段宜光所在的方位,佔據她整個後背。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搞不清楚狀況的段宜光嚇了好大一跳,手中另一個完好無缺的盤子跟著跌碎,製造出來的噪音比上回更大聲。
戚拓遙從她眉頭望過去,觀察她的傷勢,看樣子好像沒什麼大礙,不過是個小傷口,既然如此,他可以起來了吧?可是不曉得因為什麼緣故,他突然覺得有點醉,完全不想移動,只想就這麼賴在她身上。
唔,她身上有著淡淡的甜香,恰如春風中綻放的野薑花,絲絲縷縷的幽香知人心弦,他已經醉了,醉在她獨特芬芳的氣息之中。
他到底在搞什麼?趴在她身上一動也不動,原本以為又要捱一頓罵,結果等了半天還是無聲無息。
「堂哥,你在做什麼?」段宜光試探性地問。
「堂哥!你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了,快點放開啦!」難不成這是對於她打破碗盤的懲罰?
她背上的男人就像死人一樣沒知覺,段宜光氣得火冒三丈,扭過身子想擺脫他硬加在她身上的重量,一個不小心,她的腳步沒站穩,受到他體重的牽制,整個人往地板栽倒,正好壓在他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壓在我身上,才會造成這種悲劇,不能怪我啊!」段宜光立刻從他身上爬起來,慌張地撇清責任,怕他把罪過全數歸咎在她身上。
他還是沒反應。段宜光發覺事情非常不對勁,依戚拓遙那種「凶暴」的個性,重重摔了一跤沒道理不發怒,但是從剛剛開始,他好像一直沒反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段宜光仔細觀察躺在地上的男人,驀然驚覺他胸前染了一大片血跡。天啊!他居然受傷了!難怪他沒有暴跳如雷,原來他已經昏了過去。
這下糟了,她完全沒有急救常識,不知道如何處理傷患,但是他的傷看起來很嚴重,如果不盡快治療,說不定隨時會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