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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林語泠

    沈曜南的心整個揪緊了,為她的難過而難過。

    「境如,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你張開眼睛看看好嗎?我就在你身邊啊!」他以護衛的姿態抱緊了她,在她耳邊堅定地保證。

    她的身體一陣猛烈的痙攣,然後從夢中驚醒過來。

    她冒了一身冷汗,呼吸雜亂而急促,臉上交織著汗水和淚水,嬌弱的身體還在拚命發抖。

    方境如僵滯地抬起頭,當她看見沈曜南那雙寫滿擔憂的眼眸時,淚水就這麼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曜南,你沒走、你沒走!」她哭泣著投進他懷中,牢牢攀住他,不肯放手。

    「我當然沒走,你這無藥可救的小傻瓜!」看見她那驚懼的模樣,沈曜南是既心疼又無奈。

    方境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心中仍然殘留著惡夢的陰影,依舊揮不去那種悲哀的感覺。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境如?」沈曜南堅定地抬起她帶淚的臉龐,用溫柔的聲音問她。「你希望我怎麼對你?你希望我給你什麼樣的承諾?告訴我,把你的心事統統告訴我。」

    「我……從來不敢對你有任何要求,只怕……你會突然離我而去。」方境如餘悸猶存地說道。那種硬生生被拋下的感覺,比死亡更可怕。

    「你真的好傻!」沈曜南又憐又愛地為她抹去臉頰上的殘淚。「我保證那種事絕不可能發生,等天一亮,我就去跟阿瑪和額娘商量,要他們盡快挑個好日子,等你嫁給我之後,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沈曜南熱切地說著,方境如卻無法和他一樣樂觀,也許他不在意貧富之間的差距,但可不能保證沈氏夫婦也有相同的看法。

    「你又在鑽牛角尖了。」沈曜南佯怒地瞪了她一眼。「說!你為什麼不信任我?難道你要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有自知之明!」方境如急切地解釋。

    「什麼自知之明?」

    「我配不上你,不夠資格成為你的妻子!當年如果不是你一時善心救了我,說不定我早就餓死了。」她的眼眶再次蓄滿淚水。「像我這種出身微賤、舉目無親的孤女,怎麼高攀得上你們這樣的人家?」

    「你又說這種話了!」

    「從小在優渥環境中成長的你,永遠不會瞭解寄人籬下的悲哀。」方境如把視線調向遠方,落寞地說。

    「怎麼能說是寄人籬下呢?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歡你,你早就是沈家的一分子了。」

    方境如苦笑著搖了搖頭。「你是人人捧在手掌心的天之驕子,從來都不知道失意的滋味,而我,卻正好相反。我必須小心翼翼地過日子,不能有負面的情緒,得想盡辦法讓每個人都喜歡我,因為我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只是靠著你的重視,才能在這個家取得一席之地。」

    沈曜南聞言十分震驚,這是她第一次向他剖白真實的自我。

    「我一直以為……你很快樂。」沈曜南垂頭喪氣地說道,他好氣自己,居然沒發現她深藏在心底的憂傷。

    「我的確很快樂,就因為這樣,才更害怕失去。」她用自己的臉熨貼著他溫暖的胸口。「我很幸福,曜南,因為有你而覺得生命好有意義,可是我依舊無法甩脫我的自卑。」

    沈曜南動容地擁緊她。「別再擔心了,好嗎?不請發生什麼事,都有我替你擋著,我會盡全力保護你,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你。」

    他出自肺腑的承諾,讓方境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在他懷中拚命點頭。

    沈曜南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她總算把他的話聽進去。

    「我會負責治好你那要命的自卑,可是你得答應我,今後不准再像個悶葫蘆,把所有的委屈全往心裡擱。不論快樂或是悲傷,我都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分享,你和我的地位是相等的,你也可以對我宣洩你的不滿。」沈曜南堅定地望進她眼中,訴說著他的保證。

    「你……你還敢說呢!」方境如不以為然地皺著鼻子。「你跟別人提起我的時候,總說『這個女孩就是我的影子』。你根本一點都不重視我,我哪敢要求和你平起平坐?」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沈曜南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我的確把你當成我的影子,但意思是我希望跟你『形影不離』,你知道,每個人都有影子,他可以走到天涯海角、可以拋棄一切的人事物,但就是無法割捨掉自己的影子。你真是笨透了,誤解我的意思,還敢說得那麼大聲!」

    「騙人!有好幾次你說我只能像影子一樣,卑微地讓你踩在腳底下。我確定你真的說過這種話!」方境如嚴肅地據理力爭。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我會說那些話,是因為我吃醋啦!」沈曜南面紅耳赤地吼了出來。

    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說一百句「我愛你」,但是要他坦承自己是個醋罈子,實在有失男人的顏面,但是他更不能容忍自己被誤解!

    方境如起先不知道他的意思,想了一想之後才突然明白過來印象中,每一次他口出惡言,都是因為看見她跟別的男子有說有笑。

    「噗--」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第一次看見,原來……你也會臉紅。」

    「敢笑我!」沈曜南氣不過地咬她一口,這才發現兩個人身上都沒穿衣服。

    他專注地打量她毫無遮掩的胴體,濃烈的目光如醇酒一般醉人。

    這時候,窗外已經透著微微的曙光,但是他和她都沒注意到。???方境如在沈曜南懷中輕輕翻了個身,眼睛一睜開,就對上了他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

    她直覺反應是對著他笑,那慵懶的神情帶著純真和性感。

    而後,她突然毫無預警地叫了出來--「天啊!現在什麼時候了?」她心慌意亂地說著,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

    「管他什麼時候,我們又沒事好忙。」沈曜南悠閒地說著,順手將她撈了回來。

    「你不要這樣啦!萬一教別人給瞧見了,怎麼辦?」

    這裡又沒別人。」沈曜南不以為然地說道。

    「很難說,也許等一下就會有人來。」方境如的表情更驚慌了。「快點放開我,我……我這樣子不能見人。」

    沈曜南想想也有理,所以就放開了她。他實在不希望自己妻子的裸體教別人瞧見,即使那機會不大。

    「你……把頭轉過去。」

    「為什麼?」

    「你還問我為什麼?」方境如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在……在別人面前換衣服,那多彆扭啊!」

    「有什麼關係?反正該看的我都已經看過了。」沈曜南不懷好意地笑道,長手一伸,攪住她細嫩的肩頭。

    「你別又來了!」方境如臉色發白,整個身體僵硬得不得了。

    沈曜南的興致全跑光了,臉色也沉了下來。「你是不是後悔了?還是你壓根就討厭我?」

    「才……才不是這樣哩!」方境如紅著臉辯解。「我……我怕被人撞見,而且……而且做那件事……會痛。」

    「啊,對不起,我完全沒顧慮到你的感覺。」沈曜南自責地說道,憐惜地輕撫她柔嫩的臉頰。「都怪我太急了,沒給你多一點時間適應。」

    「我……不覺得……後悔。」怕他誤會,方境如逼自己說出這句話。

    「那就好。」沈曜南偷偷鬆了一口氣。「我現在就把頭轉過去,你快點把衣服穿上。」

    如果再這麼裸裎相對,他沒把握能控制住自己。

    方境如像是得了特赦令,立刻將衣服套在身上,連一秒鐘都沒浪費。

    她才換好衣服,沈曜南也開始著裝,他並沒有刻意迴避,可方境如連看他一眼都不敢。

    「你的膽子太小了,需要磨練。」扣上最後一顆鈕扣,沈曜南突然從背後抱住她。

    「啊你又想做什麼了?」方境如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好大一跳。

    「別緊張嘛!我只想幫你梳頭。」沈曜南開懷地笑著,抱起她走向床邊的梳妝台。

    他寬厚的大手拿著一把細緻的梳子,那感覺不太協調,卻有種對比的趣味。

    他的手一點都不小,可是梳頭髮的動作卻異常溫柔,他耐心地為她梳開糾結的髮絲,並以指尖感受那柔滑細緻的觸感。

    「我有好幾年沒幫你梳頭了。」沈曜南淡淡地開口。

    小時候他總喜歡弄亂她的頭髮,再幫她梳開打結的部分。粗手粗腳的他總是不夠細心,她會拜託他別再弄了,或者喃喃自語地說要請奶娘把頭髮剪掉,而他總是會惡聲惡氣地命令她不准剪,然後他的力道就會輕柔許多。

    久而久之,他學會了如何打理她一頭細柔的髮絲,而她也不再認為讓他梳頭是一件苦差事。

    方境如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過去的種種,在兩人的感情尚不明確時,她只知道配合他,卻從來沒想過他這些行為背後的動機。

    她實在太遲鈍了,竟然沒有感受到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就這麼深刻地愛著她、寵著她、憐惜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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