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林硯硯
「宜秘書,我也吃過了。」
這麼早?他們這對主僕還真勤勞,假日好像對他們沒任何意義喔。
「宜室,你別問了,再等下去,那些餃子遲早長腳逃個無影無蹤。」
他在開玩笑嗎?」你亂講,別拿騙小孩的把戲嚇唬我.」
「宜秘書,總經理是怕你餓著了。」我們的對話止目定很幼稚,不然阿得不會邊笑邊幫他老闆說話。
「阿得說得沒錯,」封書棹打開他腕上的特殊手錶輕觸,然後催我:」九點了,早超過你平日的用餐時間,還是快吃吧。」
「知道了。」他還真關心我的胃啊!心坎滑過淡淡的甜蜜,我低頭乖乖吃起早餐,不知是真餓了還是封家廚娘技藝不凡,我將好看的水晶餃吃光光一改我挑食的壞毛病。
大概是聽見我蓋餐盒的聲音,封書棹知道我解決完了早餐,他打開保溫瓶,小心地倒了杯香味四溢的咖啡誘惑我。」我親手煮的,要喝嗎?」
我點頭如搗蒜,滿臉幸福捧過杯子,當醇美的咖啡滑進食道,香味滲入每個細胞後,我才算真正清醒過來。
「太棒了!」我讚歎,有咖啡喝的日子實在太美好了!「再來一杯?」
「當然好!」這一日,我睜大眼看封書棹倒咖啡,他動作熟練得像明眼人,在杯子七八分滿時便止了手,毫無滿溢之虞。這次我沒再大驚小怪他的萬能,懷疑他的眼睛是否真的看不見,因為根據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知道只要是封書棹用慣的器皿,他便能依倒咖啡的時間來判斷該不該停手,」不過,你該讓我自己倒,你知道的,我比較方便……」總覺得勞他為我服務不太好意思。
封書棹聞言揚眉,他嘴角噙著嘲諷的哂笑,問:」有多方便?」
該死!他誤會我了。
「我沒有任何輕視你眼睛的意思!」實在很想咬斷嘴裡那根老是闖禍的舌頭。
「我知道。」他將咖啡遞給我,確定我接穩了才繼續說:」我的錯,這表示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你才想自己動手。」
他說得是哪一國話?誰像他,眼睛失明了還能親手煮咖啡,而且煮得咖啡還是我喝過最美味的,他現在居然連倒咖啡這等小事也要計較!
—拜託你少大男人主義,我想自己來,純粹是困地不想當個茶來張口、飯來伸手的食客,OK.」
「為女生服務,是紳士應有的基本禮貌。」
是嗎?我半信半疑,這些常人做來容易的事,對一個身處黑色世界的盲人,其實是十分困難的,天曉得他一化了多少時間和精力,才達到今天這樣的境地?我凝視著封書棹的側臉,腦中浮現起這些日子相處的片斷,然後發覺他真有凡事不假明眼人相助的習慣這男人,自尊心還不是普通的強喔!
「好吧,我盡量不剝奪你當紳士的樂趣。」
「我是否該頒發一面獎牌,好感謝你的善體人意?」他似乎看穿我那繞了兩個彎的意緒,瞭解我之所以又願意當個」好吃懶做」的食客,是完全出於想配合他那驕傲又強烈的自尊心。
「可以啊,不過要二十四K金打造的我才收。」
封書棹大笑,他搖搖頭。」沒人告訴我你胃口如此之大。」
「現在你知道嘍。」
「嗯,我明白了。我希望將來送你類似黃澄澄亮晶晶的東西時,你也可以收得像今天說得這麼乾脆。」
「收禮物這等好事,豈有推拒之理。」我以為他跟我開玩笑,所以爽快應允。
「那麼,我們達成共識了。」
共識?他不是在說笑嗎?怎麼需要用到如此嚴肅的字眼?
「把咖啡喝掉吧,冷了澀口。」我尚疑惑著,封書棹便催我解決杯中的飲料。
「喔。」提到咖啡,我的胃就誇張得騷動著,像在提醒我沒完全滿足它似。
我捧起杯子,細日細口啜飲起人世間最香醇的棕色汁液,車廂中流洩著清靈的鋼琴音樂聲,營造了溫暖幽雅的氛圍。封書棹坐得離我如此之近,他好聞的草香體息左右著我的嗅覺,和濃郁的咖啡香融合成一種聞起來十分舒服的味道,我深吸口氣,靜靜望著他,雲時覺得這是收掉爸爸公司後,過得最幸福快樂的一個早晨。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笑嗎?」
這麼神?看不見還能猜出我在笑!看著他的臉頰,好奇問他:你裝的吧?不然怎麼知道我臉上表情?」
「我猜對了!」封書棹勾起嘴角笑了笑,醇厚的磁嗓在我頭際低吟:」別問我為什麼,大概是直覺吧。」他移動尊臀偎近我兩寸,瞼面向我。」不管何項因素令你笑,我希望我佔有一定份量。」
「沒人告訴我你會算命.」我學他說話,臉頰卻烈烈燒紅—不會吧,封書棹不可能神到連我心裡想什麼都知道吧!
「我是不會算命,但相處愈久,我愈來愈容易揣摩你的一舉一動。」
「真的?那我豈不跟掩不住心思的三歲小孩無異.」我好生尷尬,封書棹該不會知道我和四年前一樣,對他仍有深切的愛慕?
「不,你複雜多了。」
他的回答令我鬆了口氣,在拿我當小輩看待的心上人面前,成了透明人的滋味可不好受。」謝謝,我會把你的話當讚美聽。」
「看樣子你是不打算與我分享你剛剛在想什麼了。實在不公平,我以為喝了咖啡受了我賄賂的人,會願立忌付出一點點酬勞作為小小的報答。」
「我哪有這樣小氣!」
「那麼,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我很想知道能博我可愛小秘書一案的原因。」
「天!你字典一定少印了、放棄。兩個字。」
封書棹再度揚了揚他那雙好看的眉毛,然後用十分愉悅的語調對我道:」很高興你愈來愈瞭解我的個性.
「哼,我遠比你所想像得還要瞭解你。」
「是嗎?那我要受寵若驚了。」他訝裡一的口氣」點也不像相信我的說法。
「你還當我是四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對不對?」我撇嘴,氣他拿我當幼稚世界的一員。
「我沒有。」封書棹否認我的指控。」但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是。」
「什麼意思?」他的話著實令人難解。」我不懂,難道你討厭現在的我?」
「不……」他頓了好幾秒,直到我以為這就是他給的答案時,封書棹又開口吐了句令我停止呼吸的話:」相反的,我想我是太喜歡你了.」
「阿得,停車!馬上停車!」
我大喊,倉皇地從舒適的房車內逃出,我抖顫的雙腿差點穩不住腳步,幾乎跌了一跤,但心底那股奔騰沸揚的巨大衝擊令我再度鼓起氣力,向前又奔了十數公尺。
「宜室!回來—.」
封書棹焦慮急切的聲音令我停止繼續往前跑。
我回頭,看到他持了根銀白的手杖朝我的方向步來—他很急,步履與平日的優雅自若大相逕庭,甚至,還有些零亂,直到此刻,我才覺得他終於有一點點正常盲人該有的表現;雖然如此,上帝所賜與他的完美身形,仍致命地散發出迷人風采,沒因他手上多了根銀杖而損減一分一毫。我駐足原地望著他一步一步邁近我,但他愈接近我,我卻愈發覺得絕望,像有道北極之水滑過我心谷——
我想……我是太喜歡你了。
乍聽此語,我歡欣高興得想抱住封書棹,以為他終於對我動心了,有那麼一秒,我甚至幻想自己穿上了白紗,而新郎,便是我戀慕已久的封書棹;可是,我該死的理智卻在下一秒提醒我那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夢想……是啊,封書棹所謂的喜歡,只是以長輩的角色隨日讚美我罷了,就像他先前說喜歡我」可愛的孩子氣」一樣,都是不摻和任何的男女情感的。
既然都明白了,我又為什麼要做出這樣沒有道理的行為?
癡望著離我僅有數步之遙的封書棹,我心裡清楚地知道原因,那就是——我再也不能滿足每天單純的相處,多麼貪心哪—.我奢望自己能在封書棹心上佔有特別的位置,夢求有一天他能忘掉那個叫什麼聿媚的前任未婚妻,更企盼他驚覺到我已長大成熟到能愛人和被愛……這樣的慾望太強烈太深厚,而且壓抑太久太久,久到現在封書棹以長輩的態度說喜歡我我都不能忍受—因為,那不是我渴求的男女之情!
「下次不要再這麼說了。」他終於來到我面前,我噙著淚,輕輕向他道。
「別再說什麼?」封書棹繃著陰鬱的臉沉聲問我:」你匆匆逃走,就因兒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不知道有些話沒經大腦三思就脫口而出很傷人麼?」我第一次明白一一一一口者無忌、聽者有心的痛苦。
「哦?哪些話?」他幾乎是咬著牙問我,臉部的肌肉和聲音都是僵硬的。
「我……我……」教我如何啟齒,要是封書棹弄明白了我心底這些曲曲折折的傻想,他會不會又像四年前那樣,避我如毒蛇猛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