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梁虹
夜晚輾轉難眠,想的儘是家裡的細碎瑣事。斐文哲的出現如同溺水者遇到浮木般。我想也不想地就攀住他這棵巨本,無條件接受他的介入。
跟他在一起的感覺,有如伴我多年的朋友般自然。他像個好友般關心我的日常起居,如同知己般聆聽我的喜怒哀樂,替代表姐原本的角色照顧我。
我不曾費神去思考對他的感情,習慣了他對我的好,我可以肯定的說,我喜歡他的陪伴,硬要扯上男女之情……老實說,我不確定。
齊開雲的話是有些道理,如果我真的愛斐文哲,不會拒絕他的求婚。愛情不需要計較時間長短,我心底的不確定才是我婉拒他求婚的主因。
我如釋重負的呼出口氣,這些天的鬱悶消失無蹤。
齊開雲把玩手上的打火機,不厭其煩的打開。關上打火機的頂蓋,他一半的臉陷進黑暗裡,長而卷的睫毛掀高,賞我個迷死人的笑容後,突然冒出一句:
"全世界的花朵,我最愛夾竹桃。"
我奇怪他出其不意的話語,更奇怪他特殊的愛好。夾竹桃的汁液帶有劇毒,平常人避之唯恐不及,何況是喜歡?
他的喜好與常人天差地遠,我不由得取笑他幾句,他也不回嘴,一副笑罵由我的悠哉樣。
"聊什麼,這麼開心?"堇挺著大肚子,送上一盤水果。
我搶在他前面開口:"他啊,說他喜歡夾竹桃。什麼花不去愛,偏愛毒性奇強的花兒,你說他怪不怪?"
堇掩嘴低呼,怔愣了會,吃驚的眼神停駐在齊開雲臉上。
然後,她豪氣地拍拍齊開雲的肩膀。
"好傢伙,有你的,連我也被你騙過了。"
"他騙你什麼?"我一頭霧水。
齊開雲撈起西洋梨塞進堇的嘴巴。
"吃水果吧你,話真多。"
我翻翻白眼,拍開齊開雲的手。"不要對孕婦動手動腳,不小心動了胎氣,你等著姐夫回來整死你。"
"她說的對,孕婦最大,孕婦的要求沒人能拒絕,所以,桃,過來讓姐姐香一個。"堇眨巴著眼睛,開始荼責我的臉頰。
堇從不作興噁心巴拉的親吻擁抱,給她這一鬧,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呆愣的身體剛好給她完全的方便。
她猶嫌不夠的猛抱住我,圓滾滾的肚子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再不放手,你的兒子會提早出世。"齊開雲的聲音拯救了我。
堇倏地鬆開手,咯咯地笑。
"大情人,這會兒可遇上對手了!"
我悶呼一聲,明白表示我對"大情人"三個字的觀感。
齊開雲將草莓拋進嘴巴;我忍不住問:
"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
他緊捏著喉嚨,嗆咳幾聲,終於把梗在咽喉的草莓吞下。目睹他滑稽的蠢樣,堇不由得大笑,迭聲附和我的問話。
"我若說,目前一個也沒有,你信是不信?"他抽出面紙拭嘴。
他的條件好極,人長得俊,收人又高,要我相信他沒親密伴侶,除非天下紅雨。
我的表情反映我的答案,他輕哼一聲,沒為自己答辯。
堇早已在一旁笑岔氣,她無力地推推我的手臂。
"相信他啦,『大情人』是我們這群死黨看在他魅力無人擋的份上,瞎叫著玩的。"
"是嗎?"我懷疑地問。
齊開雲冷眼以對,我討了個沒趣,不再繼續問,轉而與堇討論媽媽經與小貝比出生的注意事項。
三個人聊到忘我,驚醒時早已凌晨一點,堇以半夜開車危險的名義留齊開雲過夜。
先前她問過我的意見,我無可無不可的聳肩。我們是二女一男處在一屋簷下,孤男寡女的道德觀顯然不適用現下情況。
我帶著齊開雲來到客房,床鋪、棉被一應俱全,毛巾、牙刷之類的盥洗用具也有。
堇拿了姐夫的睡衣給他替換,我則打著呵欠向他們道晚安。
回到房裡,找換上睡衣,爬上床倒頭就睡。
找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處在睡夢中,如果不是夢,身在台灣的我無法置身加拿大的雪景中。
白色的雪絲閡無聲息的落下,我開懷地奔在雪地,迎面而來的雪片刺激著我的臉頰,我不由自主地仰天讚歎雪景之美。
觸目可見冰涼的雪絲飄降下來,雪花一陣一陣,大風雪冰凍我的思想。我一陣錯愕,無害的小雪搖身一變成狂風暴雪,找心驚膽戰的往回跑。
雪花不再是片片飄散,而是整團整團的傾倒在我身上,我的靈魂似乎在迅速剝離。我的意識漸漸模糊,我急著想脫出暈昏的瞌睡蟲,深怕一睡著的下場是橫屍當場。
突然,找身前燃起熊熊烈火,火星按部就班的焚燒我的臉頰。心口,我漸漸感覺溫暖流遍全身,下意識的靠近火堆,舒暢的感受火焰所帶來的光和熱。
小火迅速擴大為燎原大火,我全身燥熱難耐,汗水浸濕我的及肩秀髮,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滴落我的襯衫。
我的燙的肌膚低聲控訴著,烈焰似乎要把我吞噬般逐步靠近,不由自主的低喘溢出我的唇畔,我扭動著身體避開那團火。
火勢稍稍退減,耳畔溫熱的氣息燙著我的腦,酥麻震撼我的四肢百骸,我沉迷於前所未有的感官刺激。心裡不斷想著:這個夢好怪,一會兒下雪。一會兒大火的,現在又一個人蹦出來。
夢中的那雙手緩慢地在鎖骨問移動,我的胸前傳來真真切切的感受……
我一震,極力掙出睡眠狀態,眼前模模糊糊現出一個人影。我身上壓著一個人。他閉著眼,一臉的陶醉,毛手停留在我的胸前,他的嘴肆無忌憚的攻擊我的唇片。
我看清那人的臉,驚訝的推開那人,羞憤的怒吼:
"你做什麼?"
齊開雲被我推到一邊,沒半點道歉意思的閉了閉眼睛。
"吻你。"
形同廢話的回答令我怒火中燒,我嘶吼的高叫:"誰給你這個權利,嘴唇是我的!"
顧不得亂七八糟的語法,我只想控訴他的侵犯行徑。
他頗為悠閒地站在原地,沒有尷尬,沒有不好意思,更看不出來悔過的跡象。
我緊握自己的手,咬緊牙根怒瞪他。
他半夜摸進我的房間對我上下其手,當場被逮到還能如此鎮定,實在是世間少有。而他接下來的話,讓我只想跳下床狠打他一頓。
"如果我要求,你會肯嗎?"
他只差沒開口邀我與他共享魚水之歡。我氣得直發抖,抄起抱枕扔到他臉上,用盡力氣的大吼:
"出去,出去!滾出我的房間?"
他一臉陰纏地走出門口,我氣鼓鼓的跳下床,怒氣衝天地甩上門,神經質的檢查好幾遍門是否鎖緊。
確定了門鎖沒問題,我無力地滑坐在冰涼的池板,隨手撿起地上的抱枕,忿忿地捶了幾下。
他吻我不是第一次了,我實在不該太過意氣用事。
第一次的吻是基於惡作劇的心態;上次吻我尚可解釋為朋友間的親切之吻。那這次呢?又是為了什麼?
我們都不再是年幼無知的少男少女,他應該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對的,怎麼能夠興之所至,半夜跑進來偷吻我?
就算是斐文哲也不曾如此對我,他對我的吻始終是發乎情止乎禮,沒有進一步的親密舉動。而齊開雲,他居然放肆地在我胸前亂摸,他怎麼可以?
一思及半夜的夢境,我混亂的心情更進一步的心浮氣躁。我狠狠地擊打抱枕,完全將它當成齊開雲,發洩我的心齊開雲,一定要補上方才忘記的兩巴掌,為他的臉加點紅艷色彩。
敲門聲不斷,伴隨著堇的聲音:"桃,我聽見你在大叫,怎麼回事?你不要緊吧?"
我披頭散髮,臉色陰暗的打開門,堇驚呼一聲:
"老天,你到底怎麼了"我氣怒難消,但也不想遷怒於她,在關上門前,怒聲低叫:
"去問齊開雲!"
堇敲了一陣門,見我沒開門的打算,才走掉。
那晚,我躺在床上氣到早上,梳洗時火大,洗臉時不要命的搓洗嘴唇。
隨便換上套裝,我一臉找人拚命的出現在客廳。
堇端著咖啡,臉上的神情猶如手中的褐色液體,甘苦參半。
"他呢?"我忍住氣問,算帳的決心不曾改變。
堇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半夜就走了,我怎麼拉都拉不住他。問他話只得到一堆白眼,你們倆是怎麼回事?晚上不好好睡覺,吵什麼架?"
"問他啊,我怎麼知道!我這個活該倒霉的受害者知道什麼。"我冷冷地道。沒心情享用滿桌的美味早餐,開了大門,道聲晚上見,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口。
他倒好,做出天理不容的醜事,三更半夜逃也似的溜回家,什麼也不用再管。
為免類似的事情發生,我下定決心,等堇生完小孩,姐夫一回來我馬上搬出他的視線範圍。
在家裡或堇的公寓,我無法要求他消失,但若是自己的公寓……哼!他只要踏進門口,我二話不說將他扔出窗外!
主意既定,灰色的心清漸漸消散,我慢慢地走著,一邊走,一邊留意街道兩旁的租賃紅單。抵達公司前,我的皮包裡已塞滿了紅條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