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紫玫瑰

第8頁 文 / 梁虹

    [這藥二天吃兩次,早晚各服一包,用溫水服下。」

    玉秋棠猶豫著該不該拿。無法回報的好意,她不能接受。

    「奇怪我怎麼沒檢查過你就魯莽開藥?」

    玉秋棠搖搖頭。她苦惱的尋思良久,最後決定以實質方式償還。

    「多少錢?等會我回家拿給你。」見她一臉正經,初華泛笑得前俯後仰。

    堂堂一介世界名醫,上門求診的病患多不勝數,哪個不是捧著白花花,大把大把的鈔票前來求診。

    他若真貪那幾文錢,今日的聲望不會搞得不上不下;媒體批他陰森古怪,病患

    家屬暗地裡咒罵他無情冷血。他看病,但求心情愉悅;倘若真要論價碼,又豈是她一個普通高中女孩負擔得起。

    他肯為她費神,出於她知曉他的心;給了這次,他也說不准下次良心發現會是何時。

    他一臉興味的打量她一頭露水……

    說她天真嘛,這是絕對的—.

    人與人的世故、狡滑,他是看得太清楚,反而懶得理會。旁人的詭詐,他不必去理,一出生就注定的才能教他得享特權;向來只有人求他,沒有他求人。

    旁敲側擊他心意的人不在少數,膽敢直言口無諱的卻是少之又少。如此說來,直爽是她少見的優點令他激賞的特點。

    玉秋棠極力忍住咳嗽的渴望,最後仍敵不住騰騰煙霧,她搖住鼻子猛咳起來。

    初華泛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起身開啟室內空調。

    「當真要你付,用你一輩子薪水也付不完。」

    「那……我不能拿你的藥。」隨後她忙補充一句。「謝謝你的好意!」

    「我說過,我給出去的沒收回的習慣。不然,我把藥拿去餵狗,吃死了它,這帳就算在你頭上。」

    他滿瞼調侃,不知是說笑還是認真,倒是急壞了玉秋棠。

    「不要這樣—.我不相信你的良心會縱容你這樣做]

    他噙著一抹殘忍笑意。「你看過快死的人嗎?枯如死灰的臉色,削瘦的臂膀,乾裂的嘴唇,訪遍了所有名醫,每個人都要他回家休養……沒藥醫了、——所有的醫生都這麼說。不管他願不願意,全部的醫生都遺棄他,認為他是末期患者,再治也是白搭;最後,他找上我。算他運氣差,那天我心情糟;他的病因我知道,藥也是現成的,但我還是沒救他。你說,我的良心哪裡去了呢?善良的小小姐。」

    故事才講到一半,她就掉了一籮筐眼淚,細瘦的肩膀微微起伏著,為著這個故事,她的心又碎了一次。

    那天,當她無意間撞見他傷害那名陌生女子,當下粉碎了她的幻想,那痛楚結結實實打在她心上,那感覺,是那麼痛那麼痛:.…

    「再哭也喚不回那人的命—你省省吧!」他冷言冷語的說。

    「不是的,不是:.…」她急欲辯解,成串的眼淚急落。「我不是為了病人哭,是為了你:….」

    「我活得好好的,你哭得未免太早。」初華泛冷笑。

    「你在掙扎的,不是嗎?」她斷斷續續的補充:「你左右為難……因為你的心太複雜又太矛盾。你一方面想救他,一方面又巴不得他快死……那個黑心肝總是想,那個人跟我沒關係,他死是他的命,我又何必延續他的痛苦,活在……這個世界……不是只有痛苦,不是……」

    「住嘴—.」初華泛壓低聲音吼,極力克制自己攆走她的慾望。「藥拿去,你可以用別種方式償還!」

    玉秋棠抹乾了淚水,安靜的等待他說完。

    「我的公寓正好缺一個清潔工,下課後直接過來我這邊打掃!」「我不能待太久。」她擦掉最後一滴淚,喉嚨沙啞的說。

    「沒要你待太久,整理完就可以回去—.」他煩躁的抽菸,捻掉抽了一半的菸,伸手再拿一支新的。「剛剛是不是有經過一間全是藍色,中央擺著手術台的房間?

    「嗯。」

    那房間給她的印象很深刻——清一色的藍,壁紙、擺飾、傢俱都是藍,色調立分淡淺深。絕冷的藍,教她一見就冷到直打顫。

    「沒我的允許不准進去!裡面的器具,碰都不許!」他一反往常的溫和語氣,凌厲的回頭等她回應。

    「我知道了。」玉秋棠乖順的點頭。

    「來的時候按左邊門鈐。我若是不在,你不用等,直接回家。」初華泛霍地站起身,捻熄菸頭。「你可以留到你家裡的人回來,客廳裡的物品隨你使用。」

    語畢,他絕然的轉頭離去,只留下玉秋棠滿腔歉意。

    「我說得太坦白了,對不對?」

    她懊惱的把頭轉向水族箱,一隻大嘴魚張合著怪異的嘴面對她,咕嚕咕嚕的吞吐水:.…

    **

    隔天,她依約前往他的公寓;好不容易在大門左側摸著電鈐,按了又按,門鈐響了幾次,死寂的門一動也不動。

    她失望的走過長廊,提著手上的生食回家。

    接連幾天情況都一樣。怕吵到鄰居,她總是按個兩次,候在門口。然後,回家。

    今晚,一定也是相同的情況吧!她怔怔的想。懷裡抱著全班的作業簿,她走走停停,想著初華泛為什麼提出了要求,又老是不見他人影?

    莫不是那天的話真刺傷了他的心?

    她就這麼心不在焉的走,差點撞上了嘻皮笑臉的朱燕。

    「嘿,逮到你了—.」

    朱燕不由分說摟住了她肩膀,打發掉身旁的同伴,一張嘴就要逼上她粉頰。

    玉秋棠驚駭的彎身避過,作業本掉了滿地。

    「麻煩的女人。」朱燕啐罵,雙手卻體貼的彎身替她撿拾本子。「喂—.玉什麼棠的?!下雨那天你幹嘛跑得死快,害我扭傷的腳痛到現在!」

    「對不起。」雖然莫名其妙,玉秋棠還是道了歉。

    「對不起個屁!你分明是故意整我。」

    沒做過的事硬被指著鼻子罵,玉秋棠怏怏攏齊了作業簿,掉頭就走。

    朱燕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兩三步遠的地方。

    「你別銀著我!」她吶吶的喊,走得又急又快。

    「誰跟著你?路又不是你的,我走我的,關你屁事!」

    說不過朱燕,玉秋棠只得加快速度跑回教室。

    她走進教室,朱燕仍不死心的在門口徘徊,晃到了後們,指著她的臉放聲大喊——「下課後我來找你,溜掉要你好看—.」

    全班一片肅靜,全都被朱燕的大嗓門駭到。一些人知道朱燕是訓導處的常客,半是好奇,半是幸災樂禍的揪住玉秋棠的手。

    「你怎會惹上那混世魔王?」

    七、八雙眼睛瞪著她看,玉秋棠照實答道:「我站在路邊,她撞上我」

    話還沒說完,另一人搶著道:「別管那個了!你跟朱燕是什麼關係?!」

    「我——」

    王秋棠正待回答,一個抹著粉色唇膏的女孩,一臉夢幻的說:

    「你們不覺得朱燕長得很帥嗎?雖然常出入教官室,但朱燕有如脫韁野馬般不

    羈的神情,還有那雙動人的眼眸……喔,天呀!光用想的,我就雙腿發軟,我:.…

    我要暈了—.」

    「花癡!」一時,惹得眾人群起攻之,眾怒難息下,說話的女孩嘴巴閉得死

    緊,不敢再吐半句。

    「她是女的,就算長得再好看,性別是不能改變的啊!」

    「啊?」所有人全翻白眼。「誰跟你說他是女的?!」

    「朱燕可是我們學校的頭號人物!高二連讀三年不說,每年的縣市田徑比賽沒

    人能跟他搶冠軍,這也是學校會三番兩次容忍他留級的原因。」

    「結夥打架對他來說算什麼,一兩項田徑冠軍的大功就能功過相抵。」

    「可……打架是不好的。」玉秋棠自顧自的說。

    每個人忙著交頭接耳交換八卦,當然沒人理會她的自言自語。

    「聽三班的大嘴婆講,朱燕是中日混血兒呢!」

    [這早就不是新聞了,我還知道他爸爸是橫跨日本、香港的黑社會老大,他媽

    媽是昔日當紅影星……」

    全部人一陣嘩然,七嘴八舌的討論朱燕的生平事跡,上至他的興趣,下至哪一

    班女生暗戀他的新聞……吵雜的嘰喳聲中,玉秋棠獨自煩惱著朱燕最後撂下的那句

    話。

    下課鈴聲響,朱燕揪住了一個步出後門的女生。

    「玉秋棠呢?」

    「她下午第三節課就走了。」

    「什麼?!」朱燕瞪直了雙眼。

    「她身體不舒服,老師讓她請……請假回家了。」

    朱燕氣得破口大罵:「那只烏龜!」

    站在初華泛的公寓大門前,玉秋棠如往常般撳了門鈴,門裡靜悄悄的,沒一絲動靜。

    她歎了口氣,轉身回家,走沒幾步,公寓大門敞開,初華泛一身睡袍的出現在她眼前。

    「進來!」

    玉秋棠察覺他眼睛佈滿血絲,神情委靡,活像是參加了一場馬拉松賽跑,一臉的精疲力竭。

    暗黑的斗室,初華泛沉靜的獨霸沙發一角,杯裡赤褐色液體來回擺盪……

    她默默的走進浴室,挽高了袖口,用橡皮筋紮緊頭髮。她拿起抹布擦亮鏡面,噴了些稀釋化學物進馬桶、浴缸,接著戴著橡皮手套使勁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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