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千堆雪

第27頁 文 / 梁鳳儀

    「嘉扶蓮,有事請教!能夠到加拿大去才辦移民手續嗎?」我在電話裡問,為張佩芬鋪路。

    「不成,申請移民表必須在加境以外遞進去。六四之後,在香港申請,要輪候空兩年,才獲處理,如果心急成事的,不妨在新加坡,日本甚而美國入紙,八個月左右便獲處理!」

    「把一件移民申請交到你手上做,肯幫這個忙嗎?」

    「什麼話了?求之不得暱,客戶是你什麼人?」

    「跟隨父親多年的秘書,認真來說,她還未足五十五歲退休年紀,然,我無限度支持她的移民申請,你看著辦呢!

    只是人在這一、兩天就要先飛加拿大,讓她在紐約遞申請表成嗎?利通在紐約有辦事處,易於照應。拜託,容日面謝了。」

    「要說多謝的人是我呢!」

    嘉扶蓮固然客氣兼有禮,實況也真如此。最心急移民的人大概是能力財力僅僅攀得上資格的人家。完全沒有條件的,壓根兒就不去想移民這回事。

    因此,移民申請的案子不是每一樁都容易辦理。如今。

    我江福慧無限度支持張佩芬的話,等於將手續簡化,變成門面功未,嘉扶蓮賺的就不是傷透腦筋的錢了,如何不謝我?

    午膳回來,康妮就給我報告:

    「已替程太訂好了後天赴溫哥華的機票。程太亦會在今天上嘉扶蓮·懷德小姐的寫字樓去辦理一切手續。」康妮一直以清楚而愉快的語調交代公事。臉上的表情是淡定之中,隱隱見著興奮。

    這是不難理解的。程張佩芬的請辭,造就了她踏上青雲的大路。原本是偶然的替工,誰知竟有機會落地生根,且是塊肥沃寬敞的土地,如何不樂透了心?

    康妮是否能勝任為利通銀行主席室的秘書,那真要看她的表現了。機緣驟然而至,是幸運若仍是志大才疏,只會在仕途上加速其反。她當然要好自為之。康妮跟著還說:

    「蔣幗眉小姐在你剛離去後到訪,蔣小姐說是路過,希望你剛巧閒著,可以約你和杜先生一同午膳!」

    「杜先生呢,他今天可是跟我一樣有午膳之約?」

    「沒有,幸好杜先生有空,不然,就更令蔣小姐失望了。」

    看樣子,康妮未必能坐穩張佩芬的寶座。在她看見美麗的玫瑰園之前,必須勉力走完一條滿佈荊棘的崎嶇山路。

    舉凡跟在老闆身邊的人,勤奮之外,要加添甚多的聰敏。看懂了眉頭眼額,還只是二流功夫。要摸清楚成功人士很多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心意,非要多年道行不可。對於初出道的人,倒有一條秘方,非謹記不可,就是在沒有迫在眉睫的急需之時,切勿妄加感情註釋。凡事一板一眼,實斧實鑿的交差,最為穩陣。否則,一輪馬屁拍錯在馬腳上,後果堪虞。康妮仍欠火候。

    我禁耐住心頭的不悅,想了想,給康妮說:「請替我接電話給蔣小姐。」

    不一會,康妮報道:「蔣小姐的電話響了好一會,仍沒有人接聽。」

    利通銀行大廈用的是玻璃幕牆,從主席室望出去,可眺望整個維多利亞海港。

    今日,分明地風和日麗,艷陽高照。如果能偷得浮生半日閒,到什麼赤柱抑或石澳灘頭,吃過午膳,溜躂一會,不是不吸引的。

    我悶聲不響地關掉了對講機,專心工作去。

    辦公桌上放了一疊文件,我獨獨挑了杜青雲呈交的報告看。檔案上蓋了「機密」二字。

    報告裡頭附了一張字條,寫道:

    一山還有一山高,剛接電話,程家一事,已獲解決。

    我噓了一口氣,再把報告批閱下去。

    杜青雲以精簡易明的筆法,把利通銀行申請到股票牌照,開始引用新的電腦軟件,兼為銀行客戶作股票及外匯買賣服務的情況,詳細地交代清楚。

    杜青雲辦事的效率,竟真如此神速。

    我不能否認,我實在感動。

    最低限度,沒有杜青雲刻意求工的進取,我怕利通兼營股票生意的意念,再遲一年半載都仍未能付諸實現。我縱登高一呼,仍須有在下的百諾,才能成事。何況,他還兼顧了我的私事。

    父親生前曾告誡我說:

    「福慧,一旦手執大權的人,最忌憚思想偏激,感情執著。譬如說,當一個手下屢屢能取悅自己之後,就生偏袒,以後他做對了什麼,都屬居功至偉,做錯了什麼呢,又都是情有可原。相反,遇有侍候得不合自己脾胃的下屬,成見日深,壞印象一旦入了腦,永遠刷不掉。這些情況,正正是佞臣之所以產生之故,物必腐而後蟲生,你千萬要警惕。」

    父親尋且以俏皮而輕薄的語調加一句:

    「這種毫不客觀的閱人態度,他日只宜加諸你心愛的人身上,情人眼內永遠出西施,這才叫沒法子的事!」

    想著,想著,我滿腔蕩紅,兩隻耳朵有種已被燒熱了的感覺。

    氣人不氣人?

    康妮又從對講機傳話過來。

    「蔣小姐剛用完膳,回到銀行來,問你是否有空談一會?

    又何總經理在三號線,想跟你說幾句!」

    「請蔣小姐進來吧!」

    我隨手接了三號內線電話,是何耀基的聲音:

    「剛收到紐約那邊的銀行電訊,邀請我們參加銀行業今年的週年晚宴,以及同期在紐約舉行的有關亞太區銀行業務近年發展新動向的研討會,你是否會前往呢?」

    我示意剛走進來的幗眉坐下,同時回答何耀基的問題:

    「你認為我應該出席嗎?」

    「那真要看你能否分配出空閒時間了。」

    「如果我沒空去,你會代我成行嗎?」

    「利通跟紐約那邊的銀行關係素來密切,我們總得派高層代表參加,才顯禮貌。」

    「讓我想想,再通知你。」

    幗眉一直笑瞇瞇地拿眼望著我,意態悠然淡定,看著我處理公事的人能有這副表情,可說難得。

    一般情況下,我在辦公室內的模樣不但不可愛,且有時見著了,很有點驚心動魄。

    我實在有不少為公事不稱心而盛怒的日子,在位的女人一般比男人更肄無忌憚,很容易把不滿以一個火山爆發,熔岩回流的方式發洩出來。

    想起來,不禁好笑,我其實在主席職位上的經驗,只比康妮當我的秘書略勝一籌。新丁的表現,自有幼嫩之處,要不怒而威,是一等一的修養功夫,故此,辦公時間內在辦公室中,一向都不歡迎得閒人物,無謂把一副張牙舞爪的緊張凶狠相,在人前張揚。連蔣幗眉也不大有特殊禮待。

    今天是少有的例外。

    「什麼事找我?」我直截了當地問,口氣完全沒有鼓勵意識與興奮。

    「原要約你和青雲一起吃午飯,有事商量。」

    「什麼事?」

    「大學校友會在復活節假期到泰國清邁去觀光,我想約同你們一起去逛逛。」

    我沒有即時回答,腦子突然混亂一片,有點弄不清楚幗眉的用意。

    「我們同學會裡頭也有很多政界與工商界的成功人士,平日大家都忙,很希望能趁幾天假期,輕鬆地聚玩幾天,一律不談工作,只講風月,豈不是好?」

    幗眉連忙向我補充資料,大概怕我不肯跟身份地位距離太遠的人混在一起,她的慇勤使我更大惑不解。

    「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熱衷於這些團體活動?」

    平凡的一句問話,竟教蔣幗眉剎那間臉上泛紅。除非別有用心,否則犯得著如此難以為情?

    「福慧,你別多心!我只不過想把生活過得活潑一點。你也應該如此。」

    為什麼是必要把我拖連在一起計算?我並不覺得目前的生活過分呆滯。還不夠我忙?

    是蔣幗眉打算把她個人的沉靜生活改變罷了。

    我沒有戳破對方的這重心童。只答:「我不是你們的校友!」

    「不相干,歡迎攜眷參加!」

    「你把我當成眷屬了?」

    「我和青雲都夠資格把你帶在身邊成行!」

    幗眉的幽默並不到家,我只勉強地笑了笑,表示禮貌,並誠意地追問;「杜青雲說過要參加這個旅行嗎?」

    「他答應了。所以我才趕快來問問你。要是能成行,那就太好了。」

    「怎麼不能成行呢?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幗眉瞄我一眼,看得出她是把一份難為情硬壓下去:「福慧,你會跟我們一道去嗎?沒有了你,興趣要打折扣了,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信,然,事務太繁忙,我將另有遠行。」

    「到那兒去呢?」

    「紐約。」

    「獨個兒去?」

    「不,看銀行內有哪一兩位高級職員有空,一起到那邊去開研討會!」

    「福慧,你會邀杜青雲陪你成行嗎?」

    任何人此刻若在蔣幗眉跟前,都不難看得出她是何許緊張!

    君子不奪人之所好。何況,爭得到,也未必好!

    杜青雲既已老早選擇在復活節假期內跟老同學到泰國去輕鬆幾天,何必要他仍為公事奔波勞碌?利通之內,難道還缺陪我成行的人。我播搖頭,說:「我讓何耀基或其他職員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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