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文 / 梁鳳儀
「如果只是關乎莊氏集團的事,那就不必勞驚你了。」
這就是說事件跟高掌西本人有關。
高掌兩只好回應:
「大姐,是勞駕你到我辦公室來,還是我上莊氏集團?」
「你如果沒有午膳之約的話,便叫秘書買備兩個飯盒,我到你那兒來,一邊吃一邊談,好嗎?」
果然,半小時之後,莊鈺萍就趕到了,反正莊氏與高氏的萬字樓都在中環。
莊鈺萍一見了高掌西的臉,就握著她的手,說:
「掌西,你怎麼消瘦這麼多了,入太瘦就顯老,你得注意健康才好。」
高掌面笑一笑,道:
「多謝大姐關心……」
莊鈺萍一直握著高掌西的手,沒有意思放下來,說:
「我這大姐也真是沒有心肝的人呀,早就應該來看望你,跟你好好地談心。香港生活的人,就總是各忙各的,一天到晚但覺心有餘而力不足,認真檢討起來,我是真該受罰呢!」
高掌西臉上的笑容勉強持續了一會,就無法不消失了,她實在看不慣莊鈺萍那種一眼就教明白人看穿的虛假手段。
「大姐,彼此是自己人,不必客氣。你來找我,是有要緊事吧!就請直說好了。」
莊鈺萍明知高掌西不領她慇勤之情,心上很自然的有著不高興。但大事當前,她並不打算在這芝麻綠豆的情事上與她斤斤計較。
畢竟莊鈺萍也是個見過大場面,識從大體著眼的女人。
於是,她乾脆就開門見山地對付高掌西了,或者眼前的這個女強者,原是不吃軟,只吃硬。
莊鈺萍清一清喉嚨,說:
「掌西,你根本是個爽快人,那就最好不過,我可不用轉彎抹角,老覺得難以開腔。
「其實呢,現今這個年頭,都市人尤其開明得很,不見得為了一些普遍發生著、存在著的婚外情而大驚小怪了。我和你就不妨把它攤開在桌面上討論。」
「大姐,你說的婚外情,是指鈺華的,抑或我的,還是牽涉到你們方家頭上來?」
高掌西這幾句回話無疑是潑辣的。
精神疲累引致脾氣暴躁,固然使高掌西對莊鈺萍那種鬼祟的話語起了反感,也為反正是肉在砧板上,她高掌西又有什麼叫做好隱瞞的。
莊鈺萍聽了,竭力沉住氣,答道:
「我和國棟呢,到目前為止還是唇齒相依,彼此扶持的階段,夠不上資格鬧婚外情。所以我來跟你談的既是關於你,也關於鈺華。」
「這就是鈺華臨行之前的囑咐,也是所謂重要會議的宗旨。」
「可以這麼說吧!掌西,鈺華托我問你一句,以後有什麼打算了?」
「為什麼他不直接問我,而要委託你了?」
「有個中間人在,很多時彼此有轉圜餘地。而且他也怕是萬一忍不住起了衝突,反而無法冷靜地把一件事解決。」
很言之成理。
高掌西說:
「大姐,我沒有想過該怎麼辦,這是真的。」
「你的這個答案,原是在我意料之內。問題是以前沒有想過該怎麼辦,現在可又有想過呢?」
高掌西還未作答,莊鈺萍就立即給她再說:
「就算你到目前為止還未思考應付的良策,我看也得要籌算一下了。因為你不籌算別人,別人也可能已在籌算你。」
高掌西緊抿著嘴,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她終於想到了要虛晃一招,看對方如何回應,於是說:
「大姐,你是聰明人,不妨坦率地告訴我,是誰在計算找了?」
「掌西,誰都在計算你。」
高掌西一聽,嚇一大跳,問:
「包括你在內?」
「對,包括我在內。」
莊鈺萍竟然毫不迴避,直承不諱。
高掌西登時啞掉了似,真的不懂如何接腔下去。
莊鈺萍於是慢條斯理地說:
「高家和莊家都是複雜至極的豪門世家,其中那些人際關係,利益衝突,情事矛盾,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有誰不是睜大眼睛看準機會,來個弱肉強食了。」
莊鈺萍瞪著高掌西,再問:
「我這麼個講法看法,你不會有異議吧?」
怎麼可能有異議了。
高掌西沒有說話,代表了默認。
「那就是說,你以前在高家是呼風喚雨,位高權重,影響所及,在莊家都備受愛戴尊重,無人敢小覷了你的潛質與能起的作用。強者很當然的自尊自責自衛自重,有誰可以動搖你的地位?如今,情勢作一百八十度轉變了,正如俗語所謂的趁你病取你命。」
莊鈺萍說著都禁不住失笑起來,才繼續說:
「這種病雖非絕症,也不是沉痛,但縱使是堅固堤壩上的一條裂痕,也已足夠引起軒然巨禍了。史有太多前例可尋,我們都是讀書明理的人,就舉宋朝哲宗孟皇后的遭遇吧,若非她女兒福慶公主患病,何來那場歷史留名的符咒之禍,以致痛失後位了。所以說,一日為強者,終身要百毒不侵,刀槍不入,否則必定惹禍更速更大。」
對,強者必然樹敵,肯定招妒,因為人人都持取代強人之心,為自己爭權奪利。
高掌西聞言,不自覺地心膽俱裂。
莊鈺萍緩緩地再把話說下去:
「我父母在現階段尚未表態,那就不去說他們了。先談莊家的外圍,莊鈺芳是酒囊飯桶,且不用管她,但其餘庶室所出的莊針藩、莊鈺薄與莊鈺莉,他們一直伺機要從海外包抄回港,在莊園上佔一席位,事在必行,問題只是等候機會。」
「我能向他們提供機會嗎?」
「正是。父親一向對鈺華不怎麼樣看重,直至他娶了你,情勢才有轉變,這也是你能幹非凡所致,父親肯定是希望你們團結成一個整體,為他掌管莊氏天下。如果鈺華順風順水地在中華成藥製造廠一事上建功立業,你和他就一定得到父親更大的寵信,莊家外室要從海外回來爭權,也不會太容易。這原本也是我的計算。」
「大姐,現今莊氏的集資計劃仍然非常成功,中華所出產的成藥肯定會有極好銷路。」
「那就得看你了。」
「為什麼?」
「鈺華是我弟弟,我很清楚他的性格,我也熟知父親的脾氣。如果你要堅持離婚,他們父子倆的面子都掏不住。尤其是鈺華,必定會伺機向穆亦藍報復,實際上,到了這般田地,中華也好,莊氏也好,根本不可能再與穆亦藍攜手合作。夜雨難瞞之後,也不見得穆亦藍肯留下來為鈺華服務,中華沒有了這張皇牌,價值掉了一半,影響所及,是莊氏集團投資錯誤,必定影響股價,近則嚴重影響汝弟高定北的包銷數額,未竟全功,遠則必然危害莊氏股價與鈺華的市場聲望。
「你說,他一念及此,會不會火上加油?鈺華會用什麼手段進行報復,或扭轉乾坤,控制大局,我也無法設想得到。總之,他一定不會是善男信女的操守,這是肯定的。」
高掌西知道莊鈺萍不是在危言聳聽,當她結合了伍芷洋的警告,與高定北的譴責時,就更清晰地看到商場中人一旦面臨成敗,所會牽引出的感情衝動。
高掌西幾乎要強逼自己重新認識母親與弟弟,又何況是莊鈺華。
「大姐,多謝你的提點,是鈺華請你向我提出警告嗎?」
「沒有。鈺華臨走時,囑我就管問問你的打算,不過他倒說了兩句耐人尋味的話。」
「什麼話?」
「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莊鈺萍說。
高掌西皺緊了眉,丈夫的確不是個簡單的人。
出生於豪門亂世,誰又是簡單了。
「掌西,鈺華並不是在盛怒之下拂袖而行的,若如是,倒還易辦,他只是冷靜地囑咐我:
「派人通知掌西,她在順德休息享樂夠了,該回來處理一些重要事情。大姐,你曉得如何提點她吧?」』
莊鈺萍分析得很對,沒有城府的粗人,發現妻子不貞時,極其量是抓把刀在手,把對方劈個肢離破碎。
大不了是死。
可是,莊鈺華這種出身的人不會動粗,他不勞武鬥。
他是商界中的人,狠毒的出手就是在業內遊戲規則上找缺口憑借,以能一擊即中要害,讓市場懲治敵人,令他生不如死。
高掌西見得多了。
因而很不自覺地渾身的肌肉都在皮下做微微的抖動。
唯其在不知道對手會如何出擊,又肯定他一定會報復的情況是最令人恐懼的。
目前最要緊的事,當然是自衛。
然而,從何入手去建立保護自己的銅牆鐵壁呢?
不是不令人焦慮的。
高掌西說:
「大姐,多謝你的提點,你看來不像是計算我的人。」
莊鈺萍揚一揚眉,答:
「錯了,我的確在計算著你,只不過我對你的計算是善意的,對你有利的。」
「大姐,你非常的坦率,我很欣賞。」
「希望能長遠地跟你合作,那就要配合你的個性,我看你是直爽的人。」莊鈺萍說:「掌西,說得嚴重點,現在你的情況很大可能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了,要突圍而出,必須裡應外合,即是說,你要有盟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