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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文 / 梁鳳儀

    她想念著那兩天的情景,直至黎明達旦。

    高掌西有一點非常過人之處,就是不論昨夜曾發生過什麼難堪難受難過的事,屬於過去的推悻,決不帶到今朝來。這怕是城內女強人的一般特色。

    她回到高氏辦公大樓內,依然神采飛揚,不露疲態。沒有人會者穿她心上曾因過度的混亂而滲出過血絲,覺著微微的痛楚來。

    高掌西才踏進辦公室,立即就一邊翻閱文件,一邊聽秘書給她報告是日要召開的會議以及要赴的宴會。

    在秘書提及今天中午是跟高定北一起進午膳時,高掌西抬起頭來問:

    「只他一人?」

    「是的。」

    「什麼時候訂下來的約會?我並不知道。」

    「是這樣的。」秘書解釋:「原本今天中午,是德國來的彼特爾瓦先生,跟你洽談在中國共同設汽車修理廠的事情,可是剛收到德國的傳真,說飛機誤點了,彼得爾瓦先生趕不及與你見面,抵達後再來電話相約。剛好高先生走過來找你,問你有沒有約人午膳,我給他說了,他就囑我寫上他的名字。」

    高掌西沉思了一會,沒有做聲。

    秘書立即問:

    「高小姐,有改變沒有?是不是要把高定北先生的約會推掉?」

    她的沉默可能意味著不悅或已自有計劃,故其秘書有此一問。

    高掌西答:

    「不,不,我跟定北去吃中午飯好了。」

    所以會有一陣子的猶豫,是因為高掌西一聽是高定北邀約,心就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不知高定北會不會在莊鈺華處得到什麼有關穆亦藍的消息,或者,等下午膳,高定北根本就在身邊帶一個人來。

    這個人,她是願意再見著他呢,抑或相見真如不見?

    她忽爾的心上歷亂起來。

    自然,這個顧慮是多餘的。

    吃午飯時,只高定北一人。

    他沒有帶同他的好朋友出席。

    這是否教高掌西失望了,抑或是深深慶幸,又逃過一關?連她都弄不清楚。越弄不清楚,該人該事越是記牢心上,這種催化作用,高掌西只好知之為不知。

    高定北跟她的一番談話,也根本沒有提起莊鈺華有沒有找過他,問他要穆亦藍的電話。

    高定北照往常一般,神情輕快地跟乃姊談論著市場上的各種事態。

    然後直到喝咖啡時,才算是言歸正傳,高定北說:

    「這陣子的股市令人疲於奔命,一隻股票可以在一兩天之間在百分之二十的股價內升降,真是的。其實明知是幣場的技術性調整,讓市場老手容易出貨入貨,但,連我們都觸目涼心,更何況一般市民。」

    高定北說完話,靜觀他姐姐的反應,發現高掌西很聰明,她只是笑而不答,那是明知對方只是開場白,必有下文之故。

    高定北果然把話說下去:

    「故而,還是要在緊張氣氛中謀求一個歇息機會,三家姐你已有過幾天的港外逍遙,怕也不能在短期內有機會出去了。要輕鬆呢,似乎到我們別墅去住上一個週末,是最佳折衷辦法。」

    「你倒關心起老姐的健康與心情來了?」高掌西微笑著說,臉上浮起了幽對方一默的神情。

    當然高定北並不愚蠢,他知道瞞不過高掌西的法限,因此說:

    「我多約幾位朋友去小住,大夥兒熱鬧一個週末如何?」

    「是不是家裡有人預訂了別墅,你要我出馬?」

    一般情況之下,高家在萬澳的別墅,是採取先到先得的辦法讓高家人使用的,同時也得看是誰去預訂,若是一家之主要用,誰也得拱手相讓,否則,聯盟者的呼聲最高。

    石澳別墅本來是很優雅的地方,但高掌西一向忙,很少用得著,往往讓高鎮東與高耀南的妻子們,輪流預訂,把一班豬朋狗友約進去度假,既耍樂聚賭,也在炫耀。況且,高家大宅也實在擠得不成話,完全不可能宴客。一個飯廳,天天坐滿一大圓桌的人,墟疊得跟街邊大排檔沒兩樣。

    高定北明知有這種情況,為避免大嫂與二嫂向他要個相讓的人情,便拉高掌西出馬押陣,他知道兩位嫂嫂必會向高掌西承讓幾分。

    為此高掌西一聽弟弟這個要求,就有此一問。

    高定北聳聳肩道: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最怕碰上這種雞毛蒜皮的家族鬥爭,大嫂和二嫂搶著要佔用石澳別墅,令管家為難不在話下,管家一聽我也有意思跟朋友去石澳度週末,立即對我說:

    『四少爺,我能不能說你是捷足先登的,這就免了大房與二房爭個頭崩額裂了,兩位太太都搶著要這個週末的期。』」

    高掌西也禁不住皺了眉,問:

    「為什麼非要這週末不可?」

    高定北答:

    「聽說,大嫂跟一本雜誌說好了,讓他們來拍攝石澳別墅,她當然要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

    高掌西差不多是歎了一口氣:

    「這還不能炫耀個透徹呢,她乾脆囑記者跟我們的財政總監會同管轄高家產業的會計師樓,給她拍張相片,宣佈一個父親名下的資產數字來得更吸引。」

    豪門少奶奶的風騷有時獨領得過分小家子器了。

    「那麼二嫂又為了什麼原因不肯讓步?」

    高定北擺擺手,說:

    「為了已約齊了她娘家的親朋戚友去度假,拿不到手就沒有面子了,到別墅去組牌局無疑另有一番風姿吧,這就不是酒樓飯館所能代替了。」

    「你打算怎麼辦?」

    「我也加盟報名的話,固然令管家為難,而且我捲入這種漩渦又何必呢,我是不必一定要本週末不可的。但,管家提醒我,說:

    『你約三小姐一起用石澳別墅,不必論報名先後,只算兩票多於一票,也就幫了我這個忙了。』」

    「我看,這也是個辦法吧!三家姐,你來押陣如何?」

    「只掛名,不必一定亮相的話,我可以支持你。」高掌西說。

    「你不打算偷得浮生半日閒?」

    「在本城就不必了,換過佈景,心仍閒不下來,何必多此一舉」

    「不是姐夫要你陪他度週末吧?我連他也歡迎。」

    這個問題,高掌西沒有正面作答。她把話題撥開了,問:

    「究竟你跟什麼朋友去度週末?」

    高定北臉上忽然泛紅,這個現象在一個大男人身上出現,就不簡單了,聰明的高掌西已經猜到幾分。

    她問:

    「對象是誰?」

    「你認識的。」高定北答:「夏真,夏童的妹妹。」

    「嗯,你真有眼光。」高掌西說:「約好了嗎?」

    「約好了。她曾問,你會不會也參加?」

    「你怎麼說了?」

    「我聽她的語氣好像很喜歡你的樣子,夏真告訴我,榮必聰夫婦都很讚賞你,故此,我一時口快,說你多數會抽空跟我們度週末。」

    「原本以為我的押陣只是為了幫忙管家,但能夠一石二鳥的話,倒不是不可以考慮的。」

    「那就真是太好了,三家姐,你從來都是個好姐姐。」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你的口乖我笑納了,不過,我能來的話就來,不要抱百分百的希望,好不好?」

    「好,希望你來。」

    高掌西不是完全沒有興趣去玉成高定北的「大事」,但她這陣子實實在在的心緒不寧。很多原本想著要做的事,一下子就鬧起情緒來,撒手不管了。這種情況也令高掌西嚇了一跳,這是從前絕不會有的。為了緩和情緒,她不願意把話說死了,凡事留個餘地,可能更易上軌道。

    高掌西拿不準自己在週末的心情,如果是上班時間,應做的公事還是會竭心盡力做好為止。但一碰上余閒,她的精神就往往不能集中,有點浮離流浪,跟從前很不一樣。

    上一個週末,原本就已經約好了髮型師做頭髮,高掌西覺得自己的頭髮長了一點,耳鬢的碎發老是飄貼到臉上去,弄得有點癢癢的,不舒服,總要把那三千煩惱絲理一理吧!兼且晚上有個舊同學的約會,應該精神爽利的赴約,話舊暢敘,不亦樂乎。

    可是熬到下了班,坐到車子上去,心清就突然變了,心情悶悶的,覺得渾身不舒服。望出車窗外,見著了如潮水似的人群擠在街道上,入人忙不迭趕到哪兒去迎週末似,高掌西就覺得自己不必巴巴地成為其中一員。

    一種莫名的失落感控制了她的神緒,唯一的發洩方式就是自暴自棄,她對司機說:

    「把我帶回家去。」

    既然不赴約了,何必還營營役役為具臭皮囊裝扮,算了吧!

    下車時,司機問:

    「高小姐,幾點再來接你去吃晚飯?」

    高掌西答:

    「不去了,你下班吧!趕你的週末節目去。」

    人人皆醉我獨醒,高掌西決定把自己鎖到書房去過週末。

    其實去也是覺得不暢快的,但她從來都鞭策自己做得太多事了。這天,她要真真正正的、徹頭徹尾的放自己假。就躺著,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那就好。

    故此,這來臨的一個週末,高掌西再沒有肯定答應高定北會到石澳別墅去,反正她就只告訴管家,三房與四房合用石澳別墅,那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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