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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梁鳳儀

    莊鈺華的這番話,撩動起站在身邊幾個嘉賓的興趣,七嘴八舌把他們所知曉的有關夏真,甚而是夏童的資料,訴說得不亦樂乎。

    高掌西臉上泛紅,既恐懼丈夫的語帶雙關,也為上流社會內,有教養的人也存在著這種輕微程度的食碗麵反碗底現象而羞愧。

    何必一方面參加人家的婚禮,一方面又忙不迭地說主人家的閒言閒語呢!

    高定北是一向的俏皮灑脫,他反而是碰碰穆亦藍的手臂,給了一個眼色,說:

    「看到了吧,這就是香港的人情一景,我要是你,就更加有興趣認識那叫夏真的伴娘,看真相與語言的距離究竟有多遠。你不是有考究的精神嗎?」

    「是的,但未必是你心目中認為要探討的對象。」

    高定北立即輕鬆地搭著穆亦藍的肩膊,說:

    「老兄,你不是幸運到才幾天功夫就找到要探討的對象吧?」

    穆亦藍微笑不語。

    「是香港小姐,還是大陸姑娘?」高定北故意壓低聲音說。

    穆亦藍亦不作答。

    「我猜必是大陸奇遇無疑。」高定北說的這句話,高掌西站在一旁是聽得清楚的。

    她不自覺地感到自己渾身肌肉正在皮膚下微微抖動,那種感覺恐怖極了。

    只好勉強自己將精神集中在正站立於天壇之前的一對新人身上。

    榮必聰與夏童已經站在榮家的家族律師上官融跟前,由他主持簡單而隆重的證婚儀式。

    上官融宣讀了一段很短的祝頌文字之後,最後他說:

    「我宣佈榮必聰先生與夏童小姐已正式結為夫婦。」

    跟著榮必聰當眾親吻了新娘,嘉賓們就歡聲雷動。

    在一片掌聲之中,高定北仍在繼續地與老朋友的話題。

    「怎麼,給我猜中了?」高定北問。

    穆亦藍笑笑答:

    「我的奇遇,會這麼容易給你猜中嗎?」

    「這有什麼難猜的。在中國大陸漂亮的女娃兒要多少有多少,對海外歸僑,尤其趨之若騖,你別以為自己的一番遭遇是獨一無二。」

    「如果我奇遇的對象不是大陸姑娘呢?」

    「你的意思是香港小姐?」

    高掌西沒有再聽下去,她故意地跟隨著嘉賓湧向一對新人,擁抱著新娘子親吻。

    她沒有聽高定北與穆亦藍怎樣把話題聊下去,這會使她的神經過度緊張。

    一大堆人分別搶著跟新人拍照,鬧哄哄地在天壇擾攘了半小時。

    臨走時,高定北刻意地走到榮必聰身邊,對他說:

    「我把好朋友穆亦藍醫生也帶來,他服務的卡迪藥廠,你聽過了吧!」

    「世界最頂尖兒的藥廠,久聞大名了。」

    榮必聰與夏童熱烈地跟穆亦藍握手。

    跟著便把三位伴娘分別給穆亦藍與高定北介紹。

    高定北興高采烈地說:

    「來來,我們大夥兒拍個照片留念,這婚禮實在太有意義了。」

    夏童微微提高聲浪,叫喊:

    「掌西,你們兩位也來拍張照片留念呀!」

    「好哇!」連忙答應著的是莊鈺華,他慇勤地攙扶了妻子一下,把她半拖著加入拍照的行列。

    一陣鎂光燈之後,穆亦藍很誠懇地對榮必聰說:

    「榮先生,很高興能參加你的婚禮,這對我的意義非常重大,這幀照片,我將好好保存,永留紀念。」

    當然,他的這番話聽進高掌西耳內,心上又怦然一動,話似乎又是說給她聽的。

    如果真如對方所說,是永留紀念也無大關係,只要前事盡忘就好了。

    榮必聰的婚宴於當晚在貴賓樓的花園大禮堂內舉行。花園大禮堂的一邊有白石雕成的一一肝生肖,圍坐成一個噴水池。就在水池前,安排了八十人的兩隊中西樂隊,輪流演奏,氣氛一早就因著一流的音樂而烘托起來了。

    嘉賓們都分坐在花園內的一張張圓桌上,完完全全的珠光寶氣,花團錦簇。

    不是冤家不聚頭。高掌西跟莊鈺華夫婦,正好與高定北、穆亦藍同一桌,還有榮宇和夏真,因是單身的女孩子,於是都被主人家編派到這一席,下意識地跟高定北、穆亦藍配對。事實上,到場的嘉賓都是成雙成對的多。

    當晚餐吃罷之後,新郎與新娘帶頭起舞,跟著嘉賓們都紛紛走下舞池。

    榮必聰與夏童在一曲既終之後,便開始分頭邀請各男女嘉賓共舞,掀起了全場更熱鬧的氣氛。

    當夏童走近高掌西這一桌時,她輕盈開心得如一隻在盛夏早晨的小鳥,聲音好聽得教人不得不聽她的建議,夏童說:

    「掌西,我邀鈺華共舞,你且要小坐一會了。」

    高掌西伸手捉住夏童,輕聲說:

    「祝福你,你今晚實實在在太漂亮了。」

    莊鈺華當然也樂於跟新娘子共舞,於是禮貌地站了起來。

    夏童說:

    「定北,你別吊兒郎當的這麼懶坐著,快快給我帶起氣氛,你身旁坐著的都是漂亮小姐。」

    說罷,就揚揚手,表示鼓勵各人走下舞池,然後便跟莊鈺華翩翩起舞了。

    「怎麼樣?穆醫生,我邀你來,並不表示我要步步照顧你,你也有責任令這個宴會加添喜慶,快選你的舞伴去。」高定北說。

    穆亦藍遲疑了一會,便站了起來。

    他走到榮宇身邊,卻把手伸向坐在榮宇身旁的高掌西,道:

    「可以跟你共舞嗎?」

    穆亦藍太專注於高掌西的反應,沒有留意到自己擦身經過榮宇身邊時,她美麗的臉上泛起了微微的失望與不忿的表情。

    穆亦藍當然不會曉得,在香港商場上,榮宇與高掌西都是極有名氣的豪門女名將,在很多個商業計劃的競爭或合作中,她們都能各領風騷。

    榮宇因著父親的名望,再加上母親去世時遺留給她的資產極豐,曾有一個時期在城內的新聞與地位比最紅的影視明星還要熱,被譽為有獨立財政能力的首席女富豪。在這方面,她無疑是贏了高掌西一個馬位。說到底,高家天下並非高掌西一人獨攬大權,她仍要看父親的臉色。

    直至早一陣子,榮宇與榮宙仗著手上持有母親遺下的榮氏股權,合謀造父親的反,被榮必聰反敗為勝,恢復江山,成為城內的熱門話題,榮宇的威風才一下子折損下來,不及高掌西名聲的穩紮穩打,穩步上揚。

    高掌西對榮宇一直沒有什麼,只是不大談得攏,就沒有勉強自己多跟她來往,她可不太留意到榮宇在下意識的逞強心態帶動下,跟自己生了點心病。

    事實上,坊間的人,吃飽了肚子無事可為,最喜歡私下談論東家長西家短,包括了想當然的把誰與誰聯想在一起,作出無謂的比較。這其實最有可能平白加添了當事人之間的嫌隙。無論是傳媒抑或名媛,甚至以男性為中心的商界,話題一繞在那起出風頭的豪門娃兒身上,就會得批評:

    「高掌西的模樣比榮宇好看。」

    「高掌西與榮宇如果有一天認真交起手來,你看誰勝誰敗?」

    「我看好高掌西,她做事比較有原則。」

    事不離實,高掌西在商場上的聲譽是比榮宇高,新近挫敗的榮宇對此更是敏感。

    就在這榮必聰的婚禮大典上,榮宇被指任為伴娘之一,風頭應僅次於新娘夏童之外,更是榮必聰在近親面前表示冰釋前嫌,重新承認榮宇的具體行動。照道理是很叫榮宇有面子的一個安排,尤其夏重對作為伴娘的榮宇比榮必聰兒子榮宙來得親近,更落實了人們重估榮宇江湖地位的心態。

    原本這一切對榮宇都是好的,偏就是這一相貌堂堂的外來客人穆亦藍,在挑選舞伴時,竟又在榮宇與高掌西之間挑選了後者,令榮宇心上剎那的不好過。

    下意識,榮宇覺得自己老是輸給高掌西。

    她當然做夢也不曾想過高掌西是在千億個不情不願之下,站起來接受穆亦藍的邀請的。

    高掌西不能不這樣做,她沒有任何借口或理由,拒絕穆亦藍的邀請。

    當他們在舞池內共舞時,高掌西的表現未到平日的一半水平,因為她不但緊張,而且微帶憤怒。

    她感覺到對方意圖向她挑戰。

    穆亦藍輕握著高掌西的手時,他其實並不輕鬆。一幕一幕在黃獅寨上的往事,作無秩序式的浮現腦海,直回憶至他一覺醒來,躍起,發覺堂屋靜悄悄的渺無一人,衝出去在寨巔四處奔波,都尋不著那個「露茜」時,他就有一種大聲叫喊的衝動,在當時的那一刻,他以為此生此世也不可能再見到這個令自己傾心傾情傾意的女子了。

    一個如夢如幻的偶遇之後,如今忽爾又添一個意想之外的重逢,浪漫得令他不能自已。

    穆亦藍覺得喉嚨有點乾燥,連呼吸都好像微帶困難,他情不自禁地回想到黃獅寨上最銷魂的一夜,是否此時此刻,自己擁著的輕盈曼舞的這個女子,會跟自己同樣心意?

    他知道如果再不開腔說話,沖淡一下心頭的緊張,更難以控制越來越激動的情緒。他相信臉已發紅髮燙,手心在微微冒出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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