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九重恩怨

第27頁 文 / 梁鳳儀

    單逸桐已然動容。問:

    「我若依言而行,你又怎麼確保我得償所願?」

    「請放心,輪不到我食言。只要把我們這個交易告訴令兄,我絕對相信他會無言引退,再不來找我。」我先喝了一口酒,五內如焚,悲苦難訴,「單先生,仿堯雖是君子,可是他再寬宏大量,也不會接納自己成了一宗交易內的貨色。

    第十二章

    我若如此地不尊重仿堯的存在價值,他還會像一隻哈巴狗似的跟著我背後,陰魂不散嗎?不,他不會。

    單逸桐終於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再把酒杯翻過來,涓滴不存,以示決志。

    就是如此,我出賣了仿堯。

    單逸桐離開之後,我倚在房門,順勢滑跌於地,不期然地失聲狂哭。

    一種仇恨得以宣洩的暢快,跟另一種因失去仿堯而生的恐懼,互相衝擊,五臟六腑都一下子有種地撼山崩的震盪,牽連著整個心痛得不得了。

    痛楚令我流淚,不住地流淚。

    麥加地交易所出面主持的金融界晚宴,設於華都酒店內,以一個遊園會的形式進行。

    主客是當今國家財政部的重臣,其餘盡皆是菲國商界顯赫人物,連最近巨資投資加拿大地產,而震動北美的菲國華商鄭氏家族代表,也出席盛會。

    不能小瞧這個國家的富貴中人,鄭家的資產多少,無法估計。據聞他們能挪動的資金,竟比我們城中首富李氏家族更巨。

    晚宴表面上雖屬交誼方式,其實是要較明白地顯示菲國在新政權之下,哪些家族財團仍然有一定的份量,又哪些已經被攆出局。

    熱鬧祥和的氣氛之中,不致於隱藏著刀光劍影。然,是否政界中人借題發揮,隔了一個中間機構,顯示他們在商場內部署與支持的新勢力呢?是絕對有此可能的。故而,能被邀請來這個盛會的財經集團代表,無不臉上貼金,像吃了二顆定心兒似的,可以肆意地顧盼自豪,從而乘機跟在場那起等級齊量的財閥攀關係、談交易,一派的喜氣洋洋。

    我是在邱仿堯的陪伴之下進場的。

    曾想過,好不好穿上一件血紅的晚裝,配襯我熱熾的心境,像那些厲志報仇雪恨的冤鬼般出現人前。

    然,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要成功必須敵在明,我在暗。

    我平和地選擇了一襲淺米黃色的紡紗長裙,腰間圍了一串彩色干花結成的絲帶.完完全全一副與世無爭似的閑靜文雅打扮,除了靠那只以十多顆全美一克鑽石鑲成的手鐲,略添貴氣之外,我完全以一種平易近人的姿態亮相。

    仿堯上身衣米色通花的菲律賓禮服,配黑色長褲子。跟我的裝扮,尤其登對。

    他輕輕挽了我的手,走進場去。

    惹來艷羨的目光,可真不少。

    一堆人繼一層人的走上來跟我們打招呼,仿堯都—一為我介紹,當然也包括了交易所主席沛圖先生,以及財政部顯要。

    沛圖跟仿堯相當熟諳,很自然地就在我面前取笑他:

    「這一陣子找你真難,總是說你到了香港去,現今我認識了江小姐,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沛圖以欣悅輕快的眼神看我:

    「仿堯,就算你如今宣佈要把邱氏家族公司遷冊到香港去,我都支持你!」

    我微笑,沒說什麼話。

    表現有一點不似財經巨臂,完完全全地只像邱仿堯的依人小鳥。事實上,我也有些情虛。

    直覺地認為不適宜張牙舞爪,去表露身份意向。

    靜靜地站在仿堯身邊,接受他的保護,是最能安定我自一進場來,就已卜卜亂跳的心。

    戰雲醞釀,由來已久,偏就是臨到兩軍對峙,短兵相接的一刻,竟有點手足無措。我承認,我擔心、我戰慄。

    且覺得委屈,只為欲罷不能。

    仿堯與我緊握著手,並沒放鬆。他回轉頭來,看我。眼神溫柔真摯,深感我心。

    忽然,仿堯笑了,那個笑,好看得教我呆了一呆。他說。

    「自認識你以來,今晚你最美麗。」

    「嗯!」我輕啐。

    「是不是這兒的燈光,或甚而月色,有特別的後果!」仿堯開心地笑了起來,把我輕輕一拉,二人更親近地靠緊在一起。

    這一個溫馨而親呢的動作,明顯地看到一對不滿而嚴峻的眼光裡。我們跟前站了個單逸桐。

    仿堯並沒有因為一個不喜歡我而喜歡他的人出現了,就把我放棄,或甚至有絲毫不同於前的表現。

    他仍從容大方地一邊拖緊我的手,一邊眼他的兄弟舉杯:

    「逸桐,你跟福慧是認識的。來,我們乾一杯,好不好?為我,也為我們重新的相處!」

    單逸桐望住我,表現稍微收斂,那對會說話似的眼睛,一時間表達了很多的訊息。其中一個,必定是提示我要遵守諾言。

    不期然地,我垂下了眼皮,不敢直視對方。

    心裡頭有句話,怕快要說出口來:

    「單逸桐,且慢動手,讓我們再商量商量。」

    然,話固然講不成,且,已經太遲。

    再度抬眼,驚見沛圖領著一堆人正走到我們眼前來。

    沒有暈眩,沒有驚呼,沒有錯愕,甚而連心都沒有稍稍牽動。

    我跟杜青雲見面了。

    奇怪,那只不過是場內的其中一張臉,普通的臉。

    很多很多的意外發生,弄得當事人傷痕纍纍,血肉模糊,反而會在劇痛的一刻完全地麻木,對存在的痛楚不知不覺。一切都只是本能反應。隨著沛.圖先生的介紹,仿堯、逸桐和我逐一禮貌地跟杜青雲、陸湘靈、霍守謙、以及一位叫阿布爾嘉丹的人握手。

    阿布爾嘉丹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手背,說:

    「江小姐,非常榮幸認識你,就在剛才,沛圖說要給我介紹一個不像金融鉅子的鉅子,我以為老朋友又耍什麼花樣,開什麼玩笑。如今,發覺素來誇大的沛圖,形容美女的功力競原來是本夠火候!」

    有些人,在一些場合,會未經安排,很自然地講一些最切題、最能輔助氣氛、最吻合計劃的說話。是真令別具用心的當事人感激的。

    我由衷地對嘉丹報以一個溫柔的微笑,說:

    「如果這不是你的讚賞,就一定是我的形象過於混淆,要自我檢討了。」

    嘉丹笑得開朗:

    「我跟令尊是曾見過幾面的朋友,江先生雄才大略,他的繼承人智美雙全是太順理成章的事了。有什麼嘉丹企業能效勞的地方,請多多給予我們機會。」

    「這話應由我來說,嘉丹礦務上市,大展鴻圖,是你關照我們的時候呢。」

    「好,好,霍先生的集團正好安排一切.我們是配股上市的。」嘉丹轉向霍守謙說:「你認識江小姐吧!請預留她要的股份。」

    「當然!」霍守謙答得非常簡單而平和。好一個冷面的殺手。

    「謝謝你,嘉丹先生,其實,邱氏集團認了股了。也就很感謝!」

    說這話時,我連眼梢也不曾瞄過杜青雲與陸湘靈,我只默默地看牢了邱仿堯。不能有絲毫的漏洞,讓對方有跡可尋。

    必須讓所有人都認定,如今的江福慧已完全地棄甲曳兵,非但不在備戰狀態,且以一個新的身份為傲。

    如果杜青雲覺得,我的這個以邱仿堯為庇蔭的新身份,已是向他報復的最高招數,那就真是太好了。

    嘉丹帶著笑聲跟仿堯說:

    「好極了,仿堯的父親跟我是世交,我看到你們這一代如此美麗的聯盟,真是叫人高興。我們乾一杯!」

    各人應邀舉了杯。我愉快地呷了一口。

    沛圖猛拍單逸桐的肩膀說:

    「小弟,你看到哥哥的成績,要急起直追,別讓他專美才好!不要回加拿大去了,就是一個菲島,再加一個香港,就夠你好好地挑!」

    嘉丹連忙插口,說:

    「逸桐的條件實在太足夠了。」

    單逸桐答:「要找個可以勝過江小姐的人才,並不容易。

    我沒有哥哥的幸運!」

    原來單逸洞也是相當優秀的編演人才。

    誰又不是呢?戲如人生。

    有此需要之時,個個都七情上面,落力串演,務求得出個自己理想的大團圓才落幕去。

    杜青雲一直沒有說話,他,只在一旁陪笑。

    我心裡掠過一絲快意。社會地位與名望畢竟不是旦夕就可以唾手而得的。一定要講累積。邱家與江家,代表著菲港兩地的一股世家大族的力量,並不是任何暴發戶,可以於一朝一夕替代。

    就在這種富紳雲集的場合,誰的斤兩輕重,一望而知。

    七億身家算得了什麼?場面氣氛容不得姓杜的有插嘴發表言論以顯示身份與份量的機會,他能怪誰?在商業王國以致國際財經領土上,他完全不是我的對手。

    我還應不應該對一個不是對手的目標,重錘出擊?

    是不是有點輕重倒置,以致於有失身份!

    仿堯倒是很大方地跟杜青雲攀談起來:

    「杜先生接手聯藝之後,一定大展鴻圖了。我在香港時,聽一位貿易對手說,聯藝決定在國內建廠,重新經營容器製造,倒是一個相當果敢的決定。前些時,國內才中斷了這門製造業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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