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梁鳳儀
小紅心內的憂疑漸漸為興奮所趕退。
一場暴風雨終於又為另一場暴風雨所取代了。
小紅開心地陶醉在丈夫的熱情衝刺之中,直至整個人整個心被對方融化。
這一晚出奇的好睡熟睡。
小紅心裡的安慰無以倫比。
遍天下的人都不視自己為親人也不打緊,終竟丈夫還是離不了她,還是跟她至親至愛的。
翌晨,陽光灩灩地一早就灑進小屋裡來,溫暖得教人發笑。小紅把粥熬好了,還趕到樓下去買了一碟腸粉回來,白雪雪,香噴噴,全放到丈夫跟前去,讓他享用。耀華拿起報紙一邊看,一邊吃粥。一切如常,是雨過天青了。小紅帶笑地問:「耀華,我有話要跟你說。」「甚麼話?今晚再說好了。」「你少看一會兒報紙成嗎?」麥耀華放下報紙,對小紅說:「如果是關於移民一事,請免開尊口。所有有關你娘家的指使,都別轉架到我身上來。」「甚麼?」小紅呆望丈夫,那麼的不能置信,「耀華,你的口氣怎可以這麼難聽?」「難聽就不要聽好了。」「天!」小紅驚叫,「那麼,昨晚你鬧的是什麼笑話?」「昨晚?」耀華聳聳肩,一口把碗裡的白粥喝掉,站起身來,披上了外衣,就拉門出去。
門關上時,像大力的拍打在小紅的心上似。
她真的驚痛莫名。
昨夜的甜美溫馨,原非夢境。只不過是灰姑娘在子夜來臨時的一場折子戲,之後,灰姑娘的身份還是打回原形,只不過是每天胼手胝足,努力繼續家計,打理家務的一個老媽子而已。當然還要奉獻最貼身的免費服務。
人們說妻子是訂了長期合約的最便宜的娼妓。信焉?
小紅的眼淚在眼眶內打轉,流不下來,也吞不回去。
所有的辛酸、委屈、憂愁與勞累,都原來始終是自己的事,不會有人願意分擔。
結婚才一陣子,就已心灰意冷。
這以後的漫長歲月,怎麼過?
原以為跟了一個人在一起,是多了幾個家庭,可以穿來插去的交往,實際上呢,如果自己不吞聲忍氣,就會得走投無路,哭訴無門。
人生,怎麼會如此這般的無奈與慘淡?
當然,小紅或者會想到.自己的處境比起樂秋心來,也還不算苦了!
最低限度,工作上未有嚴重的壓力。
像樂秋心,整個富恆之內的同事,都正在張大眼睛看她如何下場?
是背叛英嘉成,歸順徐永祿?抑或隨英嘉成而去?人人伸長了脖子,帶著好戲在後頭的心態看熱鬧。
徐永祿己有好幾天沒有約會樂秋心。
樂秋心的矛盾更添幾重。
跟英嘉成鬧翻之後,她真想讓全人類都知道,自己已經回復自由,有其獨立的身份在。
並不是英嘉成的勢力在富恆引退,她就須要立即表態。而是樂秋心在事發之後,才深切體會到自己公私不分,把那個職業女性的地位都押在情愛與婚姻上頭,一下子賭輸了,有可能連一份賴以光彩地站在人前的職業也犧牲掉。
她盼望徐永祿依然隨侍在側,最低限度可以讓她有個靠山,好使她回一回氣,再圖後算。
如果在今時今日,連徐永祿都把她擱置一旁不予理會,那就未免太愴惶,太不知所措了。
為了人情而亂了陣腳,這還是她跑到社會上頭幹活以來的第一次。
因此,樂秋心對徐永祿出現的盼望比英嘉成會回頭是岸尤甚。
終於,她沒有失望,徐永祿在這個晚上約她吃飯。且開門見山地問:
「你跟英嘉成分手了?」
「我們這幾天來沒有見面。」
「只可以這麼說?」
「對,只可以這麼說。」
「你知道這樣對我並不足夠?」
秋心愕然。她覺得徐永祿表現的熱切帶一點霸道,一點咄咄迫人。
這使她不安。且也不滿。
「怎樣才使你覺得足夠?」
「下定決心,離開英嘉成,在富恆與我攜手合作,裡應外合。」「你的心意,我不大明白。」
「秋心,富恆可以是我們的天下。」
「富恆的主席姓杜。」
「對。挾天子以令諸侯,我們辦得到。」「你原來是個野心家。才坐高了一級,又立即想篡位。」
「這是個非進即退的世界。」
「你或者看高了我的能力。」
「並不需要你處理前方的一切戰役,只要富恆的大後方,你能給我看牢即可。秋心,其實你並沒有太多選擇,孫國棟老想找借口將你剷除。這陣子,他正在主席跟前下功夫,只是杜老要看我的意思。」
「孫國棟?他為什麼要剷除我?我一直是他轄下的一名好將領。」
徐永祿忽爾冷笑。
「你笑什麼?」
「笑你天真,因而秋心,你更見可愛。」
「什麼意思?」
「你曾當面辱罵過孫國棟,為了你轄下的那班後勤職員加薪卡,你不留餘地的把他的面子刷下來,或者因此而受到英嘉成額外的青睞,卻為此而種下了不自知的惡果,秋心,商場上有胸襟、有量度的人,半數是看錢銀前途份上,你在這上頭對孫國棟有何貢獻,他需要賣你的賬?」
「我為他管理好這麼多的後勤部門!」
「知否目前個個部門的頭頭都伸長脖子等你的去留,看看騰出來的位置,可否由他們來取代?」
聞者驚心,樂秋心差點就昏倒。
曾把下屬的福利放在自己得益之上,如今落得這個收場。是否太不公平了?
然,樂秋心不敢斷然否認這些事的可能性。
誰敢說人性不是涼薄的?
「所以,秋心,只有我才能維護你。」徐永祿非常自豪地說:「英嘉成過分敦厚,且有愚忠,成不了霸業,我不同。」
樂秋心聽了這個批評,心上稍為牽動,這是連日來最能感動她心的。於是她問:
「如何成就你的霸業,有了腹稿嗎?」
「從現今以至九六年,金融業內的生意必在英資機構之手。華資具規模者,如富恆,如若肯跟英資聯成一氣,就有大利可圖。很簡單的一回事,有些生意英資不能全部包攬的,撥過去給依附他們的華資機構,再加上原本手頭的客戶,就有大把世界可撈。」
樂秋心微微震驚,依然極力保持鎮定,說:
「富恆可以跟哪一間或哪幾間英資金融機構拉攏?」
「當然是最大間的代表性機構。而交易所若改組成功,理事會的代表席位不再站在華資小經紀及金融機構的一面,我們更有利可圖。」
「以九二至九六年這五年的利益換以後長久的前程?」
徐永祿又笑得爽朗,說:
「識時務者為俊傑,5年後當權者准。誰知道呢?到時再繼續鑽門路不遲。一聲痛改前非,回頭是岸,再狂拍在位者的馬屁,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請放心,條條大路通羅馬,到處楊梅一樣花。」
樂秋心打冷顫:
「英林有你的死對頭在!」
徐永祿揚起眉毛。得意的問:「誰?」
「當然是英嘉成。」
「他?」徐永祿笑:「不,他打不入圍。我的最後消息,英嘉成全軍覆沒,他沒有跟英林談得攏條件。」
「你是說,他現今兩頭不到岸?」
「可以這麼說。」
「是英嘉成未部署妥當就己被杜佑祺知道他要造反,是這樣不是?」
徐永祿沒有正面答,只說:
「成敗得失,指顧間事,且風水輪流轉,英嘉成得著了今次的教訓,可能在將來會打漂亮的一仗。」
這一夜,樂秋心完全無法入睡,太多的蛛絲馬跡使她覺得事有蹊蹺。
絕對有可能是一場極大的誤會。
她老盼著太陽快快升起來,照耀大地,讓她看清楚真相。
一早她就直接搖電話到英林去找著若翰韋遜,彼此是同行,又是同業,都兼顧機構的人事部門。在那個國際人事事務研討會上,他們都碰過面,於是很容易就把若翰約出來共進早餐。
樂秋心開門見山,問若翰:
「請恕我冒昧,有件事要向你打探。當然。如果不方便提供答案,我會明白。」
「很好,請問吧!」
「英嘉成什麼時候履新?」
若翰韋遜愕然,一時間不曉得回答。
「我說過不方便提供答案,不要緊的,是不是在現階段還不宜宣揚?」
「不,不!」若翰連忙答:「你的這個問題不是不方便答,而是不知道怎樣答。」
「為什麼呢?」
「或者說得具體一點,是我沒有答案。因為英嘉成沒有準備效力英林,英林亦沒有準備邀他加盟。」
「是條件談不攏?」
「不,根本從來沒有談過什麼條件。」
「若翰,這對我私人來說,是件重要事。」
「我是清心直說。並無虛言。你如有聖經在手袋內,不妨拿出來,讓我按著起誓。」
「市面傳他跳槽。」
「我也聽到.還說一大班人跟著他一起到英林來。」
「這就是說.實無其事。」
「最低限度,經我手處理的人事上,沒有這宗個案,從來沒有,且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