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李樵
宋沐星打開手掌,一顆紫貝殼躺在他的手掌,低喃地說:
「有人告訴我『紫色』在聖經裡是最珍貴的顏色,他還告訴我,心誠則靈就會聽到我想聽的聲音。」他拉起她的手,打開她的手掌,將紫色的貝殼放入她掌心。「這個紫貝殼代表我的一片真心,現在,我把我的心交給你了,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真心話,那麼,請帶著它來找我,我就會知道我想聽的聲音是什麼。」說完,他毅然的轉身離去。
他走得很堅決,頭仰得高高的,背挺得直直的。
他在賭,賭一個女人的心,賭他的未來。
阿曼達宛如一尊被時間凍住的化石,動也不動。
兩人被夕陽拖長的影子,逐漸由交纏到分離,一直到沙灘上只剩下一個影子。
海邊的暮色加濃加深,慢慢的暗到伸手不見五指。海濤聽起來像一首哀傷的歌,海風像刀子似的刮著。
阿曼達緊握著那顆紫貝殼,尖銳的殼面刺進了掌心,一滴一滴的水珠兒從她的手心落入腳邊的沙地上,在月光下,變成一滴、一滴滴刺眼的鮮紅。一個浪打了過來,她被伴倒,手心直接觸及地面,海水立刻竄進傷;口。她不顧著傷口的疼痛,慌忙地在浪裡尋找,終於找著那樣東西。是那只紫色貝殼,在月光下微微發光「噢,要的,要的……」她將紫貝殼按在心口低喊,「我一直都是要你的。」
淚水無聲的滑落唇邊,鹹鹹的、酸酸的、澀澀的,那是思念的滋味。
思念應該是悄然無聲的,思念應該是與世隔絕的,思念應該就是思念。噢,她已經開始思念宋沐星,發瘋發狂發癡地思念他。遠處,白浪吞沒彼此,就像阿曼達與宋沐星,即使錯開了,仍然會在同一座海洋相遇。
第九章
宋沐星離開後,天空開始飄起了雨。
阿曼達一身的濕意、一身的失意坐上捷運,一陣冷意擁住了她。失去宋沐星,似乎也失去了溫暖。
坐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她的思緒也搖搖晃晃的。曾經,她以為宋沐星與安德烈是相似的,他們都關心她、樂於取悅她,而且都愛她。現在,她可不這麼認為了。她怎會錯得如此離譜,認為他們兩人是如此的相像!他們根本就是不同的兩個人,安德烈無條件的愛她,永遠一臉溫柔的等待她的仁足;宋沐星也是無條件的愛她,卻不無助地等待她的回應,他總是一句「走吧,我們去……」很輕意的將她帶出那個孤獨的世界。
她想,如果她說要去流浪,她相信宋沐星會放下一切,陪她浪跡天涯。他怎麼說的?他說:他討厭孤獨,所以不要她孤獨。其實,他的一意孤行,不是任性,他的隨心所至,不是瀟灑,那是因為,他知道她根本是害怕孤獨的,所以他執意把她帶離那個世界。如他所言,他絕不會任她在地獄裡哭泣。
他就是這麼霸氣,他用他的方式愛她,堅持地進入她的世界,他把決定權交給她,逼她面對真實的自己。
其實,是她把宋沐星留在身邊的,虛偽的、懦弱的以「朋友」的名目依賴著他的溫柔。她以為只要她不說愛,那著,就不算是背叛安德烈。而諷刺的是,她早就背棄了安德烈,在遇見宋沐星的那一刻。
真傻,她到現在才弄清事實。而宋沐星更傻,他愛上了不知為何而活的她。
哈,其實他們兩個都是傻人!
雨,一直沒停,好像連老天爺也在為她傷心。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站在那扇門前,一陣黑暗擒住她,始終在她心中的兩個男人,在她的意識最後,她看見了宋沐星燦笑的臉……
***
那天和阿曼達在海灘分手後,宋沐星就陷入漫長的等待。
三天了,阿曼達一點消息也沒有,清晨裡看不見她漫步的身影,廣播裡聽不見她柔柔的嗓音,這三天裡,她像人魚公主變成了泡沫消失在空氣中,也消失在他的生活裡。
她是在躲他嗎?
不,他不相信!他明明可以感受到阿曼達的感情。
那麼,這三天,她發生了什麼事?不,她不可以發生什著事。該死,他不該故作瀟灑的丟下她一個人在海邊,他到底想證明什麼?她愛不愛他?其實,他早就知道,他幹嘛又死纏著要一個答案呢?互相喜歡已經不容易了,不是嗎?那著阿曼達的答案與否就不重要了,只要他愛她就夠了。
噢,阿曼達你到底是怎麼了?該死,她這麼美,這著特別,這麼柔弱,萬一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壞人怎麼辦?老天,她也許正躺在某個廢工廠或荒野裡奄奄一息呢?
一想到這,宋沐星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人捉緊似的,突然喘不過氣來。
不行,他不能再等待下去,沒有阿曼達的日子,每一秒每一分部很難熬。如果,阿曼達不找他,他就去找她;如果阿曼達不要他,去他什麼男人的尊嚴,他還是會賴在她身旁愛她、守護她,只要阿曼達快樂就足夠了。
匆匆來到阿曼達的住處,宋沐星又一陣遲疑。
他會不會太貿然了?他們相識的時間很短,也許,阿曼達需要很多時間考慮呢。可是,他實在等不及了,但是……是他把決定權交給阿曼達的。
宋沐星在巷子裡走來走去,然後他看見了公共電話。
打電話問問看吧,總比見到她時他又忍不住要逼她好!這主意馬上在心中形成。他拿起話筒,投下硬幣,指頭撥下那串號碼,卻在最後一個號碼時,他停止了。
該死,打通了電話他要說什麼?宋沐星馬上掛回話筒,硬幣「咚」掉下來的聲響,像他的心跳一樣恐懼。噢,他會說不出半句話的!不不不,他必須克服這個「電話」障礙,他的幸福全繫在上頭了。
重新拿起話筒,投下硬幣,撥起第一個號碼、第二個號碼、第三個號碼……
***
那個雨夜,阿曼達病倒了整整三天,而且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急壞了阮襲人、凌凡與顧之潔。
醫生說,這是一種逃避現象。解鈴還須繫鈴人,除非找到她心中的癥結,方能藥到病除。
阿曼達在她們眼裡一直是個很神秘的人,她的私生活精簡的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除了阿曼達夢囈念念不忘的「阿星」。
阿星究竟是誰?就連與他有一面之緣的凌凡也說不出所以然。
這個晚上,阮襲人拿了一本托爾斯泰的巨著「戰爭與和平」在床旁讀著,外頭正下著絲絲細雨,四周顯得非常安靜。
突然間,一絲虛弱的聲音從阿曼達口中發出。
「阿星,阿星……」她喚著。
阮襲人放下書,從浴室裡拿來毛巾替她擦拭瞼上的汗珠和淚痕。
這三天,阿曼達總是夢囈「阿星」這個名字,低低切切,有著濃濃的悲傷。她的右手拳頭一直抓著什麼東酉,總是握得死緊。每次幫她換衣,怎著也掙不開她的手掌,似乎是個對她非常重要的東西。
阮襲人望著阿曼達那張美麗的臉,心裡有說不出的心疼。
而電話就在這樣寂靜的時刻響起。
「喂。」阮襲人接起了電話。
「你好,」電話裡是名年輕、陌生的男性聲音。「我找阿曼達。」
「你是……『阿星』嗎?」阿曼達的電話一向少,阮襲人就猜是那個解鈴人。
「啊,我是。我是宋沐星。」他似乎嚇了一跳。
「阿曼達已經昏迷三天了。」
「什麼?」他大叫一聲,似乎踢著了什麼東西,電話那頭傳來鏗鏗鏘鏘的聲響。過一會——「我……我馬上過來。」他急急的丟下一句話,電話那頭就傳來「嘟嘟」的聲響。
阮襲人拿著電話愣了半晌,一會兒,電鈴聲就催促地響了起來,敢情他一直待在她們住處附近?
凌凡跑出去開門,一見到宋沐星:
「靠!是你這個混蛋!」凌凡衝口而出。
「靠!是你這個不男不女的人妖,」宋沐星也認出她是咖啡館的那個人。
「靠!你說誰不男不女?」
「靠!就是你這個同性戀偷親我阿曼達的小嘴!」憶起,宋沐星又怒從中來。
「靠……」
就在「靠」來「靠」去中,阮襲人從房裡走出來。
「凌凡,是誰來了?」
聽到剛才電話裡的聲音,宋沐星想起生病的阿曼達。
「她在哪裡?」他不待主人請進門,逕自地闖進去。「告訴我,她在哪裡。」他不顧禮節的抓住阮襲人。那模樣好像告訴阮襲人,他會拆掉這屋裡的每一根木頭,就為了阿曼達。
阮襲人將男人帶到房間,她輕輕關上房門。
「戰爭」結束了,「和平」就要來了。
***
該死,該死,該死,他真該死!他不該把阿曼達一個人丟在海邊。宋沐星一千零一次地咒罵自己。
好在,阿曼達沒有發生什麼事,否則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他靜靜地看著阿曼達美麗卻憂鬱的睡顏。她的眼睫毛很長很濃密,象徵高貴血統的鼻樑,既優雅又倔強,那雙嬰兒般的唇瓣,卻有著非常犀利不饒人的口才,他曾經嘗過苦頭,卻又沉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