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李屏
安綺的頭頂都快冒煙了。怎麼有人這麼……,話已經講這麼白了還聽不懂!
「杜朔,你和我是不可能的,趁早死心找其他的對象吧!A班的彭小芙倒是挺適合你的。」她乾脆挑明的講。
「你沒給我機會,怎麼知道我們不可能?我……」杜朔猶做困獸之鬥。
安綺的耐心終於盡失,打斷他接下來可能會有的一長串表白,凶巴巴的說:「夠了!我在等公車,你快把你的跑車開走,別停在這裡擋住公車進站!」
「你要去哪?我送你。」他死皮賴臉的糾纏。
她嗆辣的火性子被逼得發作,她不禁吼道:「你有完沒完?跟你說把車開走你聽不懂是不是?要不要我打電話請拖吊大隊來拖車?」
「叭!叭!」被杜朔的跑車擋住進站的公車恰好駛來,司機火大的猛按喇叭。
但他根本不管,仍固執的說:「你不讓我送你我就不開走。」
敢威脅我?她再次憤怒的吼著,「我絕不會坐你的車!」
兩人到底在僵持什麼啊?一旁等著搭公車的人看得霧沙沙的。
「小姐,你卡好心,坐他的車啦I我還趕著搭公車回家煮飯給我兒子吃。」一個歐巴桑終於忍不住出聲。
其他等公車的人也開始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是呀!這麼好的車不坐,去搭公車太笨了。」
「坐一下他的車不會死啦!也不會少一塊肉。」
「耍什麼大牌嘛!人家都這麼誠心的請你坐他的車,還站在那裡,擋著別人搭公車,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吶?」
「民意」全部一面倒向杜朔。
怎麼變成是她的錯了?這是什麼世界啊?安綺不敢置信的看著大家。
***
陸達人慌忙地逃離辦公室,搭上司機開來的座車。
「現在距離晚上的工商餐會還有段時間,少爺想去哪裡?」司機恭敬的問。
上哪兒去?他只想出來透透氣。
「去工廠吧!」到哪裡壓力都大,他只好挑個壓力較小的地方。
高級房車沿著市區道路駛向位於市郊的工廠,沿途成排翠綠的行道樹佇立,帶給人些許的涼意及清朗的視野。
按下電動車窗,陸達人放鬆地看著窗外,一片舒服的青蔥讓他疲憊的眼睛為之一亮,陽光疏落地灑進車窗內落在他的眼皮上,令他緊繃了一整天的俊臉終於露出一抹難得的微笑。
忙裡偷閒,分外貪戀景色,他仔細地、愉悅地欣賞著車窗外的濛濛綠影。
他的心神一鬆懈下來,煩惱便乘隙鑽人浮上心頭——
唉!歲月匆匆,他已不是可以恣意揮霍青春的少年,成年的禮物便是肩上扛負的重擔。父親對他的殷切期望在父親撒手人寰之後,更化作無形的精神壓力壓得他人未老、心先老,每日如無法止歇的走馬燈般忙碌的轉著。
而父親過世前所立的遺囑,更像是跟他的人生開了個莫大的玩笑,眼見結婚的期限日漸逼近,令他一想起便覺得無法呼吸。
突然,一道熟悉的嬌俏身影闖入他的視線內,將他所有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他暫時停止自怨自艾,吩咐司機將車停靠過去,看見安綺正怒氣沖沖地指著公車站牌旁的一堆人罵著——
「你們到底有沒有念過書?不然,怎麼會這麼是非不分、黑白不明、顛倒事實!明明就是他不講理,竟然全怪到我頭上來了!」
大家全被這個看似柔美嬌弱的小女生突然爆發的怒氣給嚇著了。
歐巴桑吶吶的說;「我只是想趕公車呀!」
安綺更加大聲的道:「趕公車?我也趕公車,我也趕著工作,我也正為公車被這輛該死的法拉利擋住無法進站而心急如焚!我的父母親失蹤,搞得我無依無靠,唸書、吃飯全得靠自己打工自食其力;我打工的地方老闆更是刻薄,遲到就扣薪,現在,我已經遲到半個小時了,你跟我說你趕公車?你有我趕嗎?」
她吼得那名歐巴桑都快聾了,眾人也被她給吼得一愣一愣的,連公車司機也不敢再亂按喇叭。
安綺怒火未消,便把矛頭指向害她成為眾矢之的的杜朔,朝他吼道:「還有你,讓我坐上公車會死啊!硬是拖著我在大馬路邊演愛情文藝片,分明存心讓我的日子過不下去,還讓我丟臉丟到太平洋。你說你喜歡我,我看你是根本跟我有仇!」
「不不不,我是真的喜歡你!」
杜朔急得手足無措。
「喜歡我就不要害我,快把車開走,別擋著大家趕時間搭公車,否則,等我把你的車子輪胎刺破、玻璃敲破、踹凹鋼板,再折斷雨刷,到時,你想開都開不走。」她豁出去了。
「你不會的,你是個溫柔的女孩。」他仍糾纏不清。
「我這輩子跟溫柔無緣!你給我滾遠些,愈遠愈好,不要妨礙我動手。」安綺火了,向來只是「口頭上」的暴力傾向嚴重惡化成「行動上」的暴力傾向,並在瞬間激發到頂點,積極尋找著可資利用的破壞工具。
眾人不禁被她氣憤的態度及凶狠的眼神給震懾住了,各個目瞪口呆,也沒有人想到要去阻止她即將施展的暴行。
她在公車站牌邊繞了一圈,終於,在人行道旁找到一塊看起來既大又夠份量的混凝土塊,她吃力的舉起混凝土塊回到公車站牌旁,對準杜朔那輛藍色法拉利就要朝它砸下——
眼睜睜的暴行就要發生在眼前,眾人或別開臉或遮住眼,就是不願親眼目睹,靜默地等待那混凝土塊落在車玻璃上所發出的驚心動魄的乒乓巨響。
等了老半天,都沒等到預期中的砸碎玻璃聲,反倒是聽到一道低沉好聽的男聲響起——
「我勸你最好別動手。」
眾人循聲望去,看到一位氣宇軒昂、玉樹臨風的偉岸男子正擋在?昆凝土塊與藍色法拉利中間。
「走開,陸達人。」安綺氣紅的眼惡狠狠地瞪著他俊逸的面孔。
「我勸你最好別動手。」陸達人又重複一次。
毫無預警地,安綺放下手中的混凝土塊,「砰!」的一聲,混凝土塊筆直的落在陸達人的鞋尖前,然後滾到他身後的藍色法拉利的輪胎旁。
只差幾厘米,陸達人的腳就會當場變成鴨子的腳,不過,他倒是穩如泰山,閃也沒閃的站在原地。
安綺驚訝於他的勇氣,眼神像是在問:為什麼不躲?
「小心點,別害我變成殘廢。」雖是責備的語氣,但陸達人的眼底卻帶有幾分憐惜。
她裝出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是你要我別動手的。」意思就是說:我丟掉混凝士塊全都是聽你的話。
「明明是你已經拿不動才鬆手的,還敢說是聽我的勸。」他像是在替她找台階似的幽默的說。
她差點噴笑出聲,但她的倔強可不允許她示弱,她隱藏住眼底的笑意,繃著臉直勾勾地瞪著他,「你不閃是不是在表現你有多勇敢?」真愛現!
陸達人啞然一笑,小聲而清晰的靠近她說:「我不閃跟勇氣無關,其實是來不及閃。」
這一次,眾人包括安綺在內全都被他幽默的話語逗得噗哧笑出聲。
陸達人見氣氛已經漸漸緩和下來,便拉起安綺的手,露齒一笑,「好了,該回去上工了,省得我這個『刻薄』的僱主又要扣你『微薄』的薪水。」該下台一鞠躬了,順帶召告現場看戲的閒人們,戲演完了,該散場了。
安綺瞟看他一眼,知道他是在替地找台階下,仍嘴硬的道:「我不會感謝你的。」儘管殷紅的小嘴嘟著,下巴也抬得高高的,但雙腳還是識時務的往他的高級房車走去。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替她開車門,解嘲似的回答,「我不敢奢望。」
眼見車子駛遠,杜朔獨站在原地發呆,公車司機終於火大的下車揪起他的衣領,握著拳頭對準他俊美的臉,咬牙切齒的道:「大情聖,你到底要不要把你的車子開走?」
第三章
車窗外的風景不斷的變換著,坐在車後座的陸達人和安綺都沒有開口說話,各自有不同的心思在心裡翻攪著。
安綺想著,方才杜朔提到她這陣子一直煩惱擔憂的事,雖然她對他說她不想念大學,其實,她是故意和他唱反調的才這麼說的,她哪會不想上大學啊!只不過沒錢不敢多想罷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錢有多重要,真是一文錢逼死一名英雄好漢……不,更正,是英雌少女。
陸達人則思索著要如何向安綺開口。由於婚事迫在眉睫,再加上他對她的感覺還不錯,令他不禁病急亂投醫的打起她的主意。
他按下按鈕升起車後座與駕駛座中間的隔音板,準備開始與她秘密談話。
「你缺錢嗎?」怎麼用這種市儈的問題當開場白!陸達人真想敲自己的頭一頓。他真是蠢透了!平時運籌帷幄的智慧到哪兒去了?
「我?」安綺張大眼看著他,故意裝出一臉誇張至極的驚訝表情,「缺錢?怎麼可能?吃飯不用錢、住宿不用錢、搭車不用錢、買書不用錢、買內衣褲不用錢、買衛生棉不用錢……」拉拉雜雜的念了—大串花錢的名目,她才以涼涼的語氣譏諷自己的處境,「……的話,我又怎麼會缺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