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黎馨
手抱著繪本、面無表情的小毅反應有些慢，隔了一段時間，他終於慢慢點頭回應。
兩人手牽手，沿著綠油油的樹木，往教師辦公室走去。
夏日陽光毒辣，雖然熱得教人受不了，但今天的風卻特別強。
一些脆弱的綠葉，禁不起強風洗禮，硬是從樹枝上被吹到不知名的地方。
逆風的方向處，一名英挺的男子從風中而來，修長的雙腿踏入小學校門口，他步行速度異常的快。
轉個彎，他沿著綠意盎然的樹木往前進。
原本就走得非常快速的他，轉彎後，一見到遠處有一抹自己熟悉的小小背影，跟一個女人手牽著手，他雙腳移動越來越快。
沒有錯，他不會錯認自己小孩的身影，那個瘦小的人影，肯定是小毅!
「小毅——」
他向他們跑去，嘴裡喊著自己孩子的名字，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下，他一看見自己的孩子，方纔的不安已一掃而空。
男人低沉的聲音，隨風傳進楊思淳的耳裡，她止住了腳步，熟悉的感覺竄遍全身。
回過身，一陣強風吹過，風沙不偏不倚吹進眼睛裡，她閉上雙眼無法看見男人的長相。
只是，她轉身的那一瞬間，她知道向著他們跑來的男人突然停在原地不動了。
終於，風停了，而她的眼睛也能睜開，漸漸地，眼裡映入一個模糊的人影。
偉岸的身材、端正的五官、眉宇間散發一種傲人的氣勢
這個長相……這個人……
洪鎮邦——
楊思淳——
是那個女人，那個曾經因為自己窮困，而拋棄他的女人!
比起楊思淳的驚訝，洪鎮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想到，十年後兩人會以這種情形見面，他已經結婚、有了小孩，而她則是他小孩學校的老師。
人生是如此奇妙，以為不會再聯絡、以為不會再有瓜葛的人，竟會因緣分的牽引，而再度碰面。
從她放棄他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不會與她再見面，莫非是他們兩人的緣分未盡?
不!或許是上天給他的機會，一個讓她因為當初放棄他，而感到後悔的機會。
「鎮邦……」
再次見面，楊思淳不知該擺什麼表情?最後，她選擇輕聲叫他的名字。
但他沒有反應……不是的!他不是沒有反應，而是不屑與她說話。
沒有給予任何回應的洪鎮邦，走到小毅面前蹲下，摩挲孩子鬆軟的頭髮。
「小毅，我們回家囉。」
小毅緩慢消化父親的語言，歪著頭，似乎不願意離開楊思淳的身邊，緊緊握住她柔軟的手。
「小毅?」
洪鎮邦不瞭解小毅的意思，想要用力扳開孩子與那女人相握的手。
「嗚——啊——」
拒絕父親的大手，小毅發出尖銳的呻吟。
「小毅!」
被拒絕的他，不懂孩子的心情，所以又急、又氣，不免聲音大了點。
「鎮邦，你不要凶他!」
她反射性的把小毅藏在身後，不讓他接觸小毅，以免又嚇到孩子。
見到這種情形，洪鎮邦反而更生氣，狠狠瞪了楊思淳一眼。
「我在跟小毅說話，沒有你的事!」
「可是……小毅……總之請你不要這麼粗魯。」
「是你把我孩子帶走的吧?」
「不……我是看小毅肚子餓，所以帶他去吃飯……」
「哼!」
他冷哼一聲，把注意力轉回小毅身上，輕輕扣上兒子的手臂，希望小毅趕快放開楊思淳的衣角。
「小毅，我們回家，不可以再任性了!」
看小毅還是不願意跟洪鎮邦回去，於是她撥開他扣住小毅手臂的手。
「你別一直抓著小毅，我來跟他說。」
看她把自己手指扳開，洪鎮邦只是皺起眉心，卻也沒有說什麼。
見他沒有多說或反對，楊思淳便轉身蹲下，安撫的以手心和溫度，搭在小毅的肩上。
「小毅，乖——你現在跟爸爸回家，明天再到學校看老師，好不好?」
小毅低頭專注看著手裡的繪本，好像在考慮，經過半晌，才抬頭盯著父親，緩慢的點頭。
他答應了……
洪鎮邦不可思議看著自己的小孩，一向讓自己頭痛、難以溝通的孩子，居然這麼輕易地被她說服。
她撫摸小毅嫩嫩的臉蛋，露出開心的微笑。
「小毅真是乖孩子!來跟你爸爸牽牽小手。」
由她牽著小毅的手，接著將他的小手交給洪鎮邦，直到這一刻，她才看見他放鬆的模樣。
鬆懈瞬間，他展露為人父的慈愛和疼惜。
不等小毅的小手牽住他，他很快將小毅抱在自己懷中，憐愛的拍拍小毅背部。
「小毅乖——我們要回家囉。」
他能溫柔對待自己的孩子，卻吝嗇給予其他人，尤其是眼前的這個女人楊思淳。
即使她有辦法讓小毅肯跟他回家，他一句謝謝都沒有，當下轉身欲離開。
「鎮邦!」
他對她態度冷淡，簡直視她為無物，眼看他掉頭離去，沒有半句話想跟她說，心裡相當難受。
難道他記恨?恨自己當初分手時所說的話?
當時的分手，她也是迫於無奈啊!
為什麼已經十年了，他不能原諒她呢?如今再度見面，沒有任何好聽的話，只有他的冷眼以對!
在她呼喚他的名字後，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可他神情冷的像把劍，隨時會往她身上攻擊。
「請問有什麼事嗎?楊老師?」
「你果然還記得我，鎮邦!」
他叫她楊老師，表示他依稀記得她吧?
「哼!要忘記你這種勢利的女人，我想忘了很難!還有，別叫我的名字，叫得那麼親熱!我不習慣讓陌生人叫我的名字!」
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讓她的表情黯然，一瞬間啞口無言。
「你到底叫住我做什麼?」
「我……我是要告訴你，小毅手裡的繪本，是我買給他的，他好像非常喜歡杜桑·凱利的圖。
我想你多買一些繪本或故事書，陪他一起看、說故事給他聽，對他和你之間的互動，應該會有幫助。」
對於她所說的話，他根本當作耳邊風，笑話!他還要她來教自己如何跟兒子相處?
「我和我兒子的事，你管不著!」
他緊擰眉間，又是一陣噬人的眸光睨著她。
「我不是想管你們的事……」
「你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說完，他再度想要離去，卻又被她叫住。
「再等等!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男人的表情漸漸變化，眉頭攢得更緊，眼裡更加冷漠，然後從鼻腔中冷哼了一聲。
「哼!如果可以，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你!」
如同五雷轟頂的打擊，楊思淳用力咬住下唇，沒再開口的挽留他，就這樣讓他抱著小毅離開學校。
她呆了半晌，松下緊張的肩膀，慢慢走回輔導教室。
她明白自己為什麼叫住他，甚至還想跟他見面……因為她心裡還是愛他!
即使，他們之間早在十年前就結束……
第二章
雖然找到了孩子，但洪鎮邦的心情沒有想像中高興，原因是他見到這一生中，他最怨恨的女人。
見到她，往日的一切情仇，像走馬燈在腦中往來回轉，他無法忘記她當時分手所說的一言一語。
負面的情緒，形成一股晦暗的氣勢，間接影響週遭的人。
「老王開車!」
「是!」
超級低氣壓，讓司機不敢多吭一聲、更不敢問老闆怎麼了，便馬上發動車子，往回家的路上前進。
悶了頗久，洪鎮邦才察覺，小毅一直盯著手裡的繪本看。
他伸手抓住繪本的一邊，想要拿來看看是什麼樣子的繪本，會讓小毅看得如此入神。
「小毅，把繪本給爸爸。」
用力緊扣住繪本的小毅不願意鬆手，直覺父親想要搶走楊老師送給他的繪本。
小毅猛力的甩頭，以最直接的方式和行動告訴父親自己的心情。
「小毅?」
兩人爭著一本繪本僵持不下，拗不過小毅緊張的小手，洪鎮邦決定換另一種方式。
硬的不行，那他只得來軟性作戰的方法，希望小毅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小毅，把書給爸爸，我只是想看看小毅喜歡什麼書而已。」
把繪本抱在懷裡，小毅閃爍的眼光，偷偷覷了父親的表情。
「而且，爸爸想知道故事內容，就像楊老師說的，晚上可以跟小毅一起看書，說故事給小毅聽。」
他說得真摯，事實上理由也是這麼單純，他的確想多瞭解、多接近自己心愛的兒子。
小毅聽見父親說了「楊老師」這三個字後，他瘦小肩膀輕輕抖動，有了與原先不同的反應。
他動作緩慢的低下頭，猶豫一會兒抬起頭，滴溜溜的大眼盯著自己父親的臉，沒有說話。
過了十幾秒，他又低下頭，看了繪本一眼後，乖乖的將繪本交到洪鎮邦手上。
兒子第一次乖順的把東西交給他，當下，洪鎮邦激動得差點想抱緊兒子流淚。
「小毅，謝謝，爸爸答應你看完後馬上還你，還會說故事給你聽。」
從小毅手裡拿走杜桑·凱利的繪本時，不禁想到楊思淳那個女人。
他微微的皺起雙眉，「楊老師」這三個字還真有效用，她居然比自己對小毅更有影響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