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梨陌
「喔。」
一直到接過他盛好的飯碗,小老闆似乎這才理解了他剛剛所說的話。
「我媽?你什麼時候跟我媽這麼熟了?」
他淡淡微笑。「我有長輩緣啊。」
脹紅了臉,她低頭大口扒了一口飯,不想理會他毫無誠意的回答。
等到他盛好自己的飯碗,拉過另一張椅子,坐在她的面前時,一直埋頭苦吃、壓根兒沒有發現他不軌舉動的小老闆才一臉恐慌,跳起來質問:「你你你……你坐在這裡幹嘛?」
「吃飯啊。」他藏起惡劣的笑意,一臉無辜地回答。
「吃飯?」她拉大聲量:「你為什麼在這裡吃飯?」
「伯母說,反正我一個人也是吃外面,不如跟你一塊把這些飯吃完。」
小老闆紅著臉,嘟嘟嚷嚷了些什麼,一臉認命地坐回椅子上。
而得意的男人則保持著一臉淡然,享受免費的美味晚餐。
然而,勝利的滋味並沒能仔細品嚐多久。飯還沒吃到一半,小老闆便重提了兩人間那個熟爛到不行的老話題──
「你什麼時候要把大阿哥還給我?」
原本美味的菜餚卡在齒頰之間,立時變得索然無味。
從那一天起,非常莫名其妙的,藍貓和她開始了一起吃晚餐的習慣。
有時候,他會帶著母親委託的餐盒到店裡來──他們似乎常常會「不期而遇」的樣子──大部份時候,則是帶著外面賣的食物。
老實說,對於這樣怪異的發展,心底確實有幾分的竊喜,但她還沒有天真到去認為藍貓這樣的舉動是一種追求的表現。
證據就是:他還是一樣的氣死人不償命。
尤其是話題扯到大阿哥的時候。
「大阿哥也四個月大了,你要記得帶它去打預防針喔。」有一次,她忍不住這樣叮嚀了一句。
他卻一派冷漠地反問:「家貓又不出門,打什麼預防針?」
原本還妄想一直不肯將貓賣還回來的他「可能」已經對大阿哥有了那麼一點點感情,畢竟人非草木,但聽到這句話,所有薔薇色假象一下子碎裂滿地。
可惡的藍貓!不斷地為「冷血無情」這句話改寫新的定義。
當然,那天他們是不歡而散。
奇怪的是,不管前一天有過怎麼樣的爭執,他在第二天還是會在差不多的時間打電話來詢問她晚餐想吃什麼。
而如果大概在五點左右,他的電話還沒有來,那就表示有其它的應酬或是工作要加班。
幾個星期下來,她漸漸習慣這樣的晚餐模式,也不再猜測他這麼做的動機。
很明顯的,他只是需要一個晚餐的伴,而她是最方便也最不囉唆的一個對象。
更重要的是,她很「有趣」。
這些,都是他用一貫無所謂的語氣所說的理由。
算她命大,聽了這麼多,還沒吐血而死。
不過,情況也不是一直如此。兩個人相處久了,也會談一些比較正經或是私人的話題。
「伯母是做什麼的?」他這樣問過。
「我媽在市立女高教英文,我爸在同一間高中教生物。」
「你也是英語系畢業的。」她曾經對他提過。
「嗯,因為我英文一直不錯,所以考大學的時候連英語系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就隨便填了英語系。」她吐吐舌頭,對當時的年少無知,多少是有點羞慚的感覺。
「伯母希望你當老師吧?」
這一定是母親跟他提的。有時候,巧心真的不知道母親心裡在想什麼,不管什麼芝麻小事,只要心血來潮,就會一五一十地透露給這個才認識還不到一個月的外人知道,連出賣自己親生女兒都無所謂。
更恐怖的是,他們最近似乎還開始通起電話了……當然啦,是母親打給藍貓。
巧心怎麼樣都無法想像藍貓熱絡地跟另一個人抱著電話聊天的情形。
「可是我不喜歡。」她強笑道:「我沒有辦法被綁在學校裡,追著行事歷做固定的工作。」
「你現在也是在做固定的工作。」他就事論事地指出她話裡的矛盾。
「但這是我自己喜歡的。」她無意識地攪動紙盒裡剩下的水餃,「我知道有很多人從小就立志當老師,我有很多同學就是這樣,可是我不是。既然沒有半點作育英才的熱情,如果我去教書,那會只是為了一份穩定的收入,是沒有意義的,我不想這樣做。」
「你不需要穩定的收入?」
「我沒這麼說。」
他抬抬眉,要她解釋。
「穩定的收入很吸引人,但是教書真的不適合我。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有人適合當公務員,有人適合賺大錢,但那都不是我會選擇的生活。從小,我就想要養貓。比起穩定的收入,可以做和寵物有關的工作,讓我覺得很幸福。我姊姊也是一樣,不過她做的是獸醫。」
「而你爸媽不反對她的職業?」
「拜託,獸醫耶!跟寵物店的老闆怎麼能比?!」她酸葡萄地說。
「我不認為伯母是這樣勢利的人。」
她心虛地瞥他一眼,嘟嚷了幾句,才開口解釋:「好啦,我自己知道,其實這不完全是因為職業歧視的關係。姊姊從以前開始腦袋就很清楚,從來就不會走多餘的路,所以她讀獸醫系、出國進修以後回來開業,都是一步一步、有計畫的進行,所以爸媽很放心。」
「至於你……」
「我?完全相反。大學選了英語系念,畢業後卻說要開寵物店,我猜爸媽多多少少是有點失望,認為我根本是不務正業。」她吐吐舌頭。
自始至終,藍貓都只帶著不過份的好奇,靜靜地聆聽。過了一會兒,他才簡單地說:「這叫天下父母心。」
「這叫人各有志。」她不服氣地回嘴。
他還是淡淡地笑,沒再說什麼。
第五章
小老闆說,人各有志。
那他的志向在哪裡?
這個問題不停迴旋在他腦海中。
她說大學遊蕩了四年,但終於還是找到了自己的人生道路;相較之下,虛長幾歲卻還在選擇中掙扎的他,根本是遠遠落後的狀態。
「砰!」起居室傳來微微的聲響。
扭開燈,抬頭看床頭的鬧鐘,現在是半夜將近兩點。他竟然失眠了。
「砰砰砰砰砰!」
那只蠢貓又在做什麼?
掀開薄薄的被單,打開衣櫥,隨意套上一件襯衫,略微遮擋深秋的氣息。
打開房門走進客廳,藉著溫暖的夜燈開展視力。急速長大的金吉拉已經從一個半巴掌大小,變成了接近排球規模的銀色毛球,原本灰藍的眼睛也漸漸摻雜幾抹金光,在白天的光線下會泛出藍綠的色彩。
更糟的是:它開始在半夜開運動大會的習慣。
「喂,」冰冷的眼神直射坐在地板上、睜大眼睛佯作一臉無辜的蠢貓。「我明天還要上班,安靜一點。」
不知天高地厚的笨毛球別過頭,打個呵欠。
威脅性地踏前一步,原本不將主人當作一回事的貓兒斜眼瞧瞧男人短袖襯衫底下露出的結實臂膀,開敞前襟強調出的塊壘陰影,終於識相地慢慢踱向它最愛的印表機上方。
為了表示自己是在武力恐嚇下才屈服,小貓一邊走,還一邊猛搖尾巴,極力彰顯其心中不悅。
反正被吵了起來,他靜默半晌之後,乾脆走出臥房,到書桌前打開電腦,連線上網,搜尋所需要的資料。
※※※
「醫生,」一個看起來不過三十郎當歲,茂密的黑髮卻已經染上點點白星的壯碩男子一臉乞憐地對著穿白衣的冰山美人說:「不要這樣嘛,我們認識都這麼久了,什麼時候陪我吃頓飯也不為過啊!」
不施脂粉的白淨鵝蛋臉上沒有被說動的表情,專心檢查著趴在診療台上的母貓。「你說仙仙懷孕多久了?」
男子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剛好五個星期整。」
「狀況還不錯,」蕙心仔細記下奶油波斯的體重變化和體溫狀況,「過兩個星期我到你那裡看診。」
本來正經八百的表情瞬間垮下,露出賊兮兮的笑容。「啊,蘇醫生,你終於願意到小生家裡來了,你不知道我期待這一刻有多久,就好像從幾百年前的前世第一次遇到你,癡情的我,心裡……」
「你可以走了。」佳人顯然見怪不怪,小心翼翼抱起懷孕的一線波斯,裝到寵物籃裡,完全無動於衷地向貓主人發出逐客令。
「蘇醫生,我心愛的蘇醫生……」
看到一個穿著皮衣皮褲的高壯硬漢,提著小小的寵物籃,幾乎要聲淚俱下地在獸醫院門口唱著苦情大戲,經過的路人無不投以奇異的眼神。
「程大哥,又被姊姊趕出來啦?」提著黛黛來看診的巧心一臉好奇地問。
「巧心,」男人哀怨地看著心上人的妹妹,「你說,你那狠心程度幾乎要跟美貌等齊的姊姊到底什麼時候才願意嫁給我?」
「你可能要先排隊才行。」她愛莫能助地回答完,低頭看到他手上的籠子。
「咦?程大哥,你又要有小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