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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梨陌

    「樂公子,」她淡淡的提醒他。「七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他的臉色微變,似乎不太高興被人提起他在戀人聲明中缺席的那幾年。「我們真的沒見過面?我總覺得安琪小姐有點眼熟。」

    艷女掩嘴輕笑,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荒謬。「相信我,如果不是小衣,我們這輩子也不可能認識彼此。殿堂朱門的樂家,跟我們這種平凡小市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麼可能見過面?」

    他沉默不語,一雙鷹眼閃爍,懷疑的看著故作神秘的女子。

    一直在旁聽著兩人談話的女孩再也無法忍受,努力擠出一摸笑容。「我去洗手。麻煩兩位克制一下,不要趁我不在的時候把對方殺了。」

    看著戀人生氣走開的身影。他笑。「糟糕,我們把若衣惹火了。」

    安琪同意的點頭,「小衣就是太纖細了,沒有辦法忍受這種火爆場面。」

    他的笑更開了,露出漂亮的整齊牙齒。「火爆?我嗎?我以為安琪小姐的刀子插得更深。」

    她不置可否,繼續說下去。「事實上,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見過面,不過我不認為你會記得。」

    他挑高眉,表明疑問。

    「兩個月前,你和一群朋友在lunacy喝酒,我也在那裡。」她聳聳肩。「我不知道樂公子的觀察力這麼入微,連一個獨自在吧檯邊喝酒的陌生女人都注意到。」

    他皺起眉頭。「是這樣嗎?」

    她笑。「那或許是我去哪一間PUB混的時候,遇到過你吧?可惜我不記得了。」

    兩個月前。「所以你要趙姐拿若衣的手機號碼給我?」

    「我看不下去了。」她簡單的說。「小衣回來一年,卻連找男朋友的意願都沒有。她不說,我也知道,他忘不了你——別得意,樂公子,我相信小衣在美國也交過其他的男朋友,這年頭,沒有誰在等誰。她只是運氣不好,沒遇到真正的好男人而已。」

    他澀澀的開口:「承你謬讚了。」

    「不客氣。」她冷冷的說:「我對一個非要人家推一把,才肯開始動作的男人很失望。要不是小衣愛你,也要不是我生了病,才不會把小衣交給你。」

    他舉高手,阻止她的高談闊論。「若衣的電話,我早就從老師那裡拿到了。很抱歉,這不是你的功勞,至於我和若衣之間的問題,我不知道還要對別人交待才行?」

    艷女冷哼。「如果是其他人,我才懶的管。可是小衣回國以後,就一直照顧生病的我,我當然要關心她——樂玄麟,我現在鄭重警告你,要是你敢對不起小衣,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這女人不可理喻。她感覺到心底一把怒火燃起,掙扎著維持文明的表面。「無論如何,謝謝你的關心。」

    斜眼一瞟,發現從洗手間走出來的好友,安琪低垂眼眸,掩住精亮的計算光芒。「不,是我失態了。對不起。但是我生病以後,只有小衣這個朋友從來沒有嫌棄過我。我——只是希望小衣幸福。」

    他歎口氣,知道自己強烈的佔有慾又犯了。眼前的女人只是基於朋友的關心而已。「安琪小姐,你的病很嚴重嗎?」

    「我是HIV帶原者。HumenInmunedDeficiencyVirus。」她沒有抬頭,嘴角隱隱露出一絲獰笑。「換成你可能比較熟悉的說話,發病以後,就是AcquiredInmuneDeficiencySyndrome簡稱AIDS,艾滋病。你說,嚴不嚴重?」

    第九章

    「玄麟,我覺得……你昨天的態度很美有禮貌。」看著蹲在地上,認真取角度拍照的男友,她嘀咕著說。

    他僵了一下,含糊的應道:「你那個朋友也不是很友善。」

    「安琪生病了。」她責備的看向男友。「本來就有一點情緒化。之前不是就說好要多擔待她了嗎?」

    他翻了白眼,低聲抱怨了些什麼。

    「……玄麟?」

    他歎口氣,「我知道她生病了。可是你沒告訴我她生什麼病。」

    「——生、生什麼病很重要嗎?反正她生了病,生了病的人就是病人,病人最大不是嗎?」她開始結巴。「而且——安、安琪不喜歡人家討論她的病情。」

    他放下照相機,回頭看了有點手足不錯的女孩一眼,歎口氣。他這個戀人,還真不是普通的不善長說謊。「若衣,她到底生什麼病?」

    她低著頭,不說話。

    「若衣?」他抬高語調。

    她咬咬嘴唇,然後可愛的小臉一撇,倔強的搖頭。「安琪不喜歡人家在背後談她的病。」

    見鬼,安琪不喜歡住樣、安琪不喜歡那樣——那他呢?他這個正牌男友的地位到底在哪裡?

    他知道自己在吃無聊的飛醋,卻沒有辦法控制這種幼稚的行為。

    「真的嗎?」他冷笑一聲。「我看她自己倒是滿喜歡提的。」

    「玄麟?」她瞪大眼睛,不確定男友說的意思,是不是她心裡所想的那樣。

    「若衣,她是艾滋病患!」想到好不容易對到自己身邊的戀人,每天都在生死交關的危險邊緣徘徊,她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咬緊牙關,幾乎要控制不住暴走的衝動。「你明明知道!」

    她眨眨眼睛。「不是的,玄麟。」

    「不是?」他懷疑的迷起眼睛。「那是她昨天親口說的,難道她騙我?」

    「安琪不是艾滋病患。」她認真的糾正他。「她的病毒還在潛伏期,所以只能說是HIV帶原者,醫生說,要等到她的白血球因病毒數增加而下降,免疫力開始降低,那才是我們說的艾滋病。」

    他翻個白眼。「我管她是HIV帶原,還是艾滋病,反正她很危險!」

    「放心,玄麟。」她擺出耐心的溫柔微笑——他覺得自己像是她班上某個鬧脾氣的小男生。「艾滋病毒要經由體液交換才會感染,比被傳染感冒的幾率還低。而且,某種程度上來說,普通人對病患來說,才是可能帶來致命危險的。你知道,因為免疫系統被破壞,身體根本沒有辦法自我保護,所以只要隨便被傳染個感冒、皮膚病什麼的,對他們來說都是很麻煩的。」

    他瞇起眼睛。「若衣——」

    「真的,我去查過一些資料,也問過醫生了。真的是這樣。」女孩天真的保證,完全沒明白男孩心中的憂慮。「不會有問題的,玄麟。」

    「問題不是這個!」他發火了。「你應該知道的!」

    她搖搖頭,靜靜的反問:「我不知道。玄麟,你告訴我,如果感染不是問題,那麼問題是什麼?」

    問題——問題是……他啞口無言,只能狠狠低聲吐出詛咒。

    她歎口氣,起身走到他的身邊,從背後抱住戀人寬厚的背,深深吸入混合著陽光和草香的氣息。

    星期三早上,晚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已經透出雲層,在植物園裡做健康操的人群漸漸散去。他早上五點就起床,開車從市區到景美,接了她,然後才直驅目的地的南海路,只為了要捕捉晨光中的殘荷風情。

    有個畫家父親,她已經很習慣這種在奇怪時刻拍照的行為。真實和想像,是藝術工作者必須用一輩子努力調和的課題,爸爸總是這樣說。

    「你知道嗎?烏阿姨跟我說:戀愛是要『兩個人』才能談的。」

    烏阿姨?哦,他媽。他不明白,他那個不良母親跟這個話題有什麼關係。

    「這一陣子,我一直在想,我那個時候為什麼一定要逃走?」溫柔的聲音如風,輕輕吹動他的聽覺。柔軟的胸脯貼在背上,順著呼吸一伏一起的——他不是聖人,實在很難專心。

    深吸口氣,平定蠢動的慾望。「因為我是笨蛋。私奔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只是一種逃避而已。你有家人、我也有家人……」

    「不——」她輕輕搖頭。「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我也是很自私的,根本沒有想到那麼多。玄麟,我愛你。真的,你要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願意跟你去——可是,我怕……我好怕……」

    「怕!怕什麼?」

    「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只知道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這樣是行不通的、絕對不能這樣做——」

    他一點也不明白。聽起來像是某種詭異的神諭,或是某種女性才會有的知覺。「那你的直覺很正確。那個時候的我,卻是不是可以信任的小鬼。」

    「玄麟!」她輕輕拍他的背。「聽人家說啦!」

    「好好,我不多嘴。」

    「到最近,我才慢慢明白,我怕的,是什麼也不能給你的自己。」

    他翻白眼。「我什麼也不要你給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結果你就因為這樣跑去美國?放你可憐的男朋友一個人孤零零的?」

    「你不明白嗎?那樣是不夠的。留在你的身邊,卻什麼都不能給你、連你需要什麼都不能瞭解——」她搖頭。「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影子,不可能一直依賴你的保護。『我』『要』保護你,我『需要』知道自己對你是有用的。跟你走,讓你照顧我一輩子,或許,會很輕鬆沒錯。」她收緊環抱他的雙手。「可是,那不是愛。那不是『兩個人』的愛情。我只是單方面接受你的溫柔而已,那是——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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