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梨陌
丟初炸彈的樂離,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眼看就要換上第三根煙。
那麼,「他」呢?對於樂穎秋,他又有什麼想法?坐在吧另一端,燙著狂野卷髮的艷妝女子半帶好奇,遠眺個懷心事的三個人。
更重要的,他對於「那個人」,是否還有「任何的」想法?
那個離開他的少女。Labelledamesansmerci——(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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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醒過來的,是嗅覺。培根、奶油、烤吐司、熱騰騰的炒蛋,加上醇厚的咖啡香味,混成令人難以抗拒的起床號。
女人翻個身,烏黑的頭髮披散,夜裡看來神秘曠野的卷髮在晨光照耀下顯得黯淡許多。
「起床了,安琪。」和七年前同樣溫柔甜美的聲音響起,催促賴床的鳥兒展開新的一天。「不然我要自己把早餐吃到了。」
「小衣……」叫做「安琪」的女人將臉埋在白色的長形枕頭,發出模糊的呻吟聲。「我快死了。」
「誰叫你昨天又跑去PUB玩了一整晚?」撩開比七年前略長的頭髮,陳若衣皺起眉頭,開始嘮叨:「就跟你說要多休息了。就算上次檢查出來的狀況還不錯,你也不能像瘋了似的,每天晚上泡PUB啊!你自己說,今天早上幾點才回來?也不想想自己幾歲?這把年紀還向學小朋友那樣玩,身體當然會吃不消。」
安琪沒有答腔,只是繼續從枕頭裡發出微弱的哀念。
看見好友沒有反應,陳若衣皺起眉頭,坐到床邊,伸出手輕輕幫好友按摩:「真的很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對,就是那裡!小衣,用力一點!Oh,youarethebest,baby!」安琪一邊發出高亢的呻吟,一邊指揮她按摩身上僵硬的肌肉。
「討厭啦!安琪,人家不跟你玩了!」好友曖昧的叫聲讓若衣羞紅了臉,抽身離開床邊。「你到底要不要起床?不然我自己把早餐吃掉了。」
「去一趟國外,還是沒有把你那個害羞的個性改掉啊?」一雙長腿跨下床,直接走進浴室,輕笑聲從開敞的門口傳來。
「人家又不是為了那個原因才去國外的。」她輕聲嘀咕,一邊將早餐分成兩盤。
大學聯考結束的那個夏天,她離開了台灣,離開所有熟悉的家人、朋友、離開她生長的土地、所愛的一切——離開玄麟。
約定的七月三日,正是她的班機從中正國際機場起飛的時刻。從那一天起,她沒有再見過自己心愛的男孩一眼。七年。
七年,好像一個眨眼就過去的瞬間,又好像長到一切都不可能回頭的永遠。她依然不能肯定自己離開的原因,究竟是為了玄麟多一點,還是為了自己;也不敢斷言自己那樣一走了之,到底是不是最好的方法,甚至,她不敢去想,那個一直相信約定會實現的男孩花了多少時間等待,才終於發現他說謊的戀人不回來了?
十八歲的她,一個人在飛機上哭到無法自己,聲音哭到嘶啞破碎,差點連座艙長都驚動了——那麼他呢?那個被背叛的男孩,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她連想,都不忍心去想。
至於,為什麼?就算是七年後的現在,她還是說不出一個清楚的理由,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她非走不可。從和玄麟約定私奔的那一刻起,她就放了決定,從來沒有後悔。
不管怎麼樣,都沒有後悔過。
「你又在想「他」了?」低頭吃者美味西式早餐的安琪抬起眼,淡淡的問。
她搖搖頭,沒有作聲。
「還說沒有?看就知道了。」安琪歎口氣,「你每次只要一想起「他」,眉毛就會自動成八字形「垂下來,像是欠了誰幾千萬沒還似的。」
無奈的勾起嘴角。「我只是想——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好——當然好得很。」艷女姿態疏理,仔細觀察眼前人的反映。「樂家的二少爺怎麼可能不好?」
「說的也是。」她安靜的替土司塗上果醬,遞給坐在隔壁的好友。
秋天耀眼的陽光從玻璃窗透進室內。十餘坪大小的套房是安琪的住所,獨立門戶,有社區保全,很適合單身女子居住,距離她家也只有十分鐘的車程,所以一個星期有三四天,她會撥空到獨居的好友家裡,幫忙整理家務,順便共進早餐。
沉默保持了幾分鐘,「就這樣?」
「咦?」她疑惑的看向安琪。
安琪啜口咖啡,帶著些許複雜的表情,緩緩開口:「要是我說,我昨天看見「他」了呢?」
她瞪著神情曖昧的好友,那在手裡的杯子突然輕輕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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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鈴聲不放棄的繼續大響。
用枕頭蒙上頭的男人終於屈服,慢吞吞的翻身下床,套上泛白的低腰牛仔褲,抓抓蓬亂的頭髮,走到對講機旁。屏幕上出現的十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子。
歎口氣,按鈕打開樓下的鐵門,接著拉開自家的黑色雕花大門,就這樣懶洋洋的斜靠在門框上假寐。
「早啊,樂公子。」電梯門開,中年女子眼神閃亮,讚賞的巡梭年輕男人半裸的精瘦身材。金色的皮膚溫潤,宛如上好的琥珀;優美的肩膀曲線,勾出兩道微微隆起的鎖骨;方方正正的兩塊胸肌,中間分開誘人的溝渠,一路延伸到底下稜線清楚的六塊腹肌——當然是健身房鍛煉出來的成果,腰腹間線條乾淨利落,沒有半點贅肉。視線順勢而下,灰色布料上,CalvinKlein字樣落入眼簾。「怎麼?今天稿子交不出來,終於打算使用美男計了?」
睜開一直眼睛,樂玄麟勾起嘴角,露出令異性為之瘋狂的迷人微笑。「糟糕,被你發現了,怎麼樣,有用嗎?」
編輯小姐眨眨眼,愉快的大笑:「我很想說有用,可惜這批稿子辦公室急著要用,不能讓你得逞。」
他聳聳肩,抽身讓合作快一年的編輯踏進屋裡,有掩嘴打個哈欠。「趙姐,麻煩你等一下,我洗個臉,很快就好。」
三十坪大的挑高空間,完全是後現代的設計風格。刻意誇張的空曠感,大量採用的冷調配色,配上灰濛濛的金屬傢俱,讓人有種暖氣總是開不夠的感覺,沒有半點人氣。
黃金單身漢的「家」,兩個兒子都已經念國中的編輯搖搖頭。這孩子真需要個女人來照顧。
認識一年,從來沒有看過他和異性有什麼牽扯。儘管辦公室裡那群年輕小妹妹個個躍躍欲試,只要他長指一勾,隨時可以撲上前去,飢渴的程度大概連骨頭都不會剩半根。但是這個男孩卻像是鐵了心不佔女色,對誰都沒有表示過興趣,甚至還有不負責任的耳語沸沸揚揚,說他其實比較喜歡男生。
希望他只是還沒遇見有緣人。中年編輯週期眉頭。否則條件這麼好的男孩子搞同性戀實在太可惜了。
咯的一聲,MO片和一罐咖啡放在眼前的桌上。
「要催稿,電話聯絡就好。幹嗎還勞駕趙姐親自跑一趟?」穿上白襯衫的男人打開罐裝咖啡,坐到對面的椅子上,閒閒的問。
「有東西要交給你。」趙姐笑。「辦公室裡的美眉們搶翻了天,每個都爭著要來,差點就要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了。實在搞不定,只好讓總編輯找我親自出馬。」
「什麼東西這麼重要?」
「你認識「安琪」嗎?」看見男孩疑惑的一搖頭,她又繼續解釋:「她是這兩年新串起的網路作家,出了四本書,本本狂賣。」
「我很少看網路小說。」他還是一頭霧水。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我想你也不認識她。這個安琪人紅歸紅,卻喜歡搞神秘,從來不在網路以外的地方寫東西。」趙姐歎氣。「我們雜誌好不容易跟她談定合作,每個月固定幫我們寫一篇專欄,她卻另外開了條件。」
條件?他皺起眉頭,「趙姐,你不會把我賣了吧?」
「唉,樂少爺,你也知道這兩年台灣時尚雜誌市場競爭激烈,安琪又是當紅作家,有絕對的票房保證。」老練的編輯面不紅氣不踹的說:「不能怪公司不擇手段。」
他笑。「好吧,我信了趙姐,不會把我賣給什麼奇怪人。我要做什麼?簽名?陪酒?還是賣身?」
「你這孩子,就是嘴甜。說什麼信趙姐?真叫你樂少爺去給人家陪酒,光是辦公室的美眉們就不會同意了,更不要說你這麼大的人,怎麼可能任人擺佈?公司又沒跟你簽賣身契。」趙姐搖頭。「她的條件很簡單,所以你也別惱。只是要把一張名片交給你,之後你要怎麼做,她說都無所謂。因為這樣,公司才敢答應——不過,說也奇怪,她說的是交給「樂玄麟」,她那裡察到那個筆名是你?」中年編輯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