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雷詠娟
難道他不知道讓她忘了那一夜是多麼殘忍之事,當她最後回想起來之時,又會是另一次錐心泣血的痛苦,豈不是又要教她再傷心欲絕一次。
可惡,他絕對要宰了那個混蛋天使!
「之前啊,我和菲兒出去吃飯……又到PUB玩到很晚,然後,我們決定住她家……咦,那我怎麼會在你家?」瑩眸盛滿了疑惑還有不安。
申玉烙專注地看著她,思量著要如何開口。「由昨夜起你必須住在我這裡。」
救了她兩次也讓她嚇了兩次,他可沒把握每回都能及時救她一命,所以,乾脆將她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他也安心些……等等,他安心什麼了?他應該感到麻煩厭惡的,畢竟與她同處一室他就不能優閒、隨心所欲的——該死,他何時開始在意他人了!
「為什麼?」
申玉烙先平息心中的騷亂才回答:「我很抱歉先前對你說謊。」
他的話引來凌霜不解的注視,不明白他怎麼又冒出這句不相干的話語。
「那頭野獸並沒有死,我很抱歉對你撒謊了。」申玉烙心中一直不肯坦白地承認他對她的指控是在意的。
「那麼銀星也沒死!」凌霜欣喜地奔至他跟前,帶著興奮及希望。
「銀星?」是指誰?他難得地露出不明白的神情。
「就是那頭額際有白色星形記號的黑豹嘛。」笨,怎麼和菲兒一樣。
他何時有銀星這麼「聳」的名字了!
凌霜自顧自的又道:「名字是我取的,很貼切是不是?」
她笑得燦爛,卻令申玉烙奇異地看著她。
她為他,不,是為一頭豹子取名字,而她甚至於不認識它,充其量只見過三次面,但是她卻為它著迷!
心頭有種怪怪的熱液流著,讓他感到渾身怪異。
「先別管那些。」對於即將告訴她之事,他有點於心不忍。「昨夜,奉芸菲死了。」
凌霜怔忡地眨了眨眼,血色逐漸自她臉上消退。
「這種玩笑不好笑。」而且很缺德。
但申玉烙認真的表情讓她恐懼地開始相信他的話,她不相信的搖著頭。
「不,是假的,一定沒這回事。」
凌霜身子一軟往地面滑了下去,申玉烙強健的臂膀用力一伸將她摟了上來。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捉住他衣袖的手是顫抖的,眼淚像水龍頭一樣立即流了下來。
申玉烙還是沒開口,只是緊緊的摟住她的纖腰,他的反應讓她不得不信了。
「不,她怎麼可能會死,才過了一夜而已,她怎麼會說死就死!」
凌霜像是發狂似的又是搖頭又是聲嘶力竭地吶喊,申玉烙則是一語不發地抱起她往起居室,讓她窩在他的胸膛宣洩個夠。
良久,她才抽抽噎噎地道:「原因是什麼?」
這一問又讓他遲疑了下,考慮了會兒才說:「你是知道的,所以你必須靠自己想起來。」雖然很殘忍,但這是最快且最有效的方法。
「我知道?莫非……我也在場!」圓圓的眼眸佔滿了恐懼。
申玉烙不及細想便摟住她輕顫的身軀,溫柔的安撫她,「別怕,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它傷害你的。」
奇異地,凌霜聽他這麼一說竟沒理由的相信了,而且害怕與不安也緩緩的消失。
「我要去看她。」她悶悶的瘖啞聲自他胸前傳了出來。
她在心底暗自告訴自己一定要想起發生何事,她不能讓菲兒走得不明不白。
***
霪雨霏霏,細細綿綿的雨絲自天際緩緩飄落,為這座墓園增添了幾許的哀戚與傷懷。
凌霜望著石碑上面朦朧的字跡,早已分不清是淚水或是雨水所造成的,她只知道她的好朋友長眠九泉之下了。
她再也看不到菲兒明朗的笑靨,再也聽不到菲兒朗聲大笑,更不會見著菲兒錙銖必較、與她爭得面紅耳赤的身影了。
為什麼會這樣,老天爺為什麼這麼早就帶走她?她才二十一歲而已,花樣的青春歲月正要展開,她還沒玩夠也還活得不夠久啊!
為什麼要帶她走!
溫暖的手指撫上她冰涼的臉孔,靜靜的為她擦去淚痕,是申玉烙那雙修長而優美的手指。凌霜感激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復又偏過頭看向那一黃土。
兩分鐘後,申玉烙開口道:「走吧,雨勢漸大了。」
見她沒動也沒說話,他眉頭微攏,輕輕拉了她的手臂,怎知她身子順勢向他傾了過來,他連忙丟開傘一把抱住她,在拂開她面頰上的髮絲時才發現她肌膚燒燙著。
申玉烙低聲咒罵,趕緊抱著她飛奔離去。
來得意外又兇猛的高燒令凌霜足足燒了一夜,還險些引發肺炎。
大病初癒的凌霜終日幾乎不開口,不言不笑的,只是一個徑發著呆,申玉烙明白,她是在追尋她失去記憶的那一夜。
她憔悴的令人心疼,也認真的讓人不捨。他曾告訴過她不要想了,想知道什麼細節他會告訴她的,只求她別再折磨自己。
但是,她卻堅決的拒絕他。
「我要自己想起來,這是我欠菲兒的。」
「但是……結果你可能不想知道,而且,你也可能會承受不住。」
「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有心理準備了,哪怕那一夜是噩夢我也要將它找回。」她笑著回答。那是她連日來首次露出的笑容,堅定而璀璨的微笑令他看得幾欲癡迷。
一個禮拜過去了,凌霜還是記不起一絲一毫,那消失的記憶就像是被特意藏起來一樣,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心急又氣餒的她幾乎要失望地求助於申玉烙,要他告訴她事實以結束這一場折磨。
這日,她和往常一樣坐在窗台上冥想,這兒視線極佳,透過雕花的窗欞可以看清楚過往的路人。在接近黃昏時,屋前的走道上出現一名高瘦的陌生男子,在上階梯之前,男子似察覺到她的凝視而抬頭看向二樓的她。凌霜清靈的眸子望進男子炯黑的眼中,她心頭突地緊抽了下,然後,男子唇畔泛起意味深長的笑走進屋內。
一股詭異的感覺籠罩住凌霜,她不明白這份突如其來的不安是打哪來的,她根本不認識那名男子,可是他的眼神令她害怕。
在凌霜思索之際,申玉烙上樓來並且告訴她有訪客,來人是奉芸菲惟一的親人。
「他找的人是我?不是找你的!」凌霜感到訝異不解。「可是我又不認識他?我可不可以不要見他?」
「為什麼!」他可不記得她怕生,她會這麼回答讓他吃驚。「你怕他嗎!你甚至不認識他。」
她柳眉微蹙,幽幽一歎,「我也不知道,剛剛我看到他時突然覺得怪怪的,而且,菲兒生前從沒提過她還有兄長。」
菲兒打小就在孤兒院中成長,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哥哥呢?而且巧的是在菲兒剛過世後才出現。
「既然這樣我去叫他走。」說完的同時,他亦轉身走下樓。
「呃——」凌霜出聲阻止,令他停下腳步,「算了,我去見他好了。也許他是想多知道菲兒一點事。」
申玉烙不悅的開口:「別勉強。」
在他的認知中不喜歡就休想勉強他,他不要的也休想強迫他去接受。相當傲慢又冷漠,也不委屈自己,更不會有事後悔不當初之慨;相對的,對於已成事實之事他也不會後悔,否則他寧可一開始便無情的斷然拒絕。
凌霜聞言笑了笑,「沒關係,反正出了什麼事還有你在這兒嘛。」她跳下窗台,走在他之前。
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話讓他心中百味雜陳。她住進來後意外地相當信任他而且依賴著他,這情形在她病了一場後更為明顯,她就這麼毫無理由的信任他這個人,有時還會對他撒嬌。
對於這個情況他有點不能適應,雖然知道要制止她,不能任由著她過度依賴,因為他遲早會離開她的。然而,至今他卻從沒提起更別說是阻止,只是就這麼放任著她。
暫時的,這不過是暫時的,他如此告訴自己。
***
「我是凌霜,你找我?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上忙的嗎?」
基於對男子奇怪的感受,凌霜選了個離他最遠的位子坐下,並不時偷偷瞄著申玉烙人在何處。她的舉止與想法,申玉烙全看得一清二楚,他厭煩地對她皺著眉,但是身體卻不自主地往她的方向移動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位置正好是在凌霜與男子的中間,恰巧略微擋住男子的視線。
他都還沒坐定,凌霜便歡喜的靠了過來,臉上有種滿足,彷彿天塌下來曾有他擋著。
對此,申玉烙只是睨了手臂上的小手一眼,不置一詞。
「奉先生,你可以說明來意了。」他提醒目不轉睛看著凌霜的奉詳岳。
奉詳岳的目光讓他看得很礙眼,心底直竄起一股無明火。
「很冒昧打擾兩位,今天之所以前來是為了想多瞭解妹妹芸菲的一些事,若不是我晚來了一步,我們兄妹倆也不會天人永隔。」奉詳岳神情哀傷地訴說著,「希望凌小姐能幫這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