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過雨

第33頁 文 / 藍嫣

    他惶急地撲向前吻著她的唇,彷彿想借由那股溫熱證實她的愛。然而,她的唇冷冰冰的,木然而無反應。他不肯放棄的說:

    「我愛你……靈靈……我……」

    鍾靈側過了頭,軟弱無力卻堅決的說:

    「讓我休息吧!我真的好累!」

    常歡懂了!她是真的又病又累,才會說出那些氣話。他真是笨!怎麼在這時候還跟她計較這麼多呢?他應該溫溫柔柔、體體貼貼的照顧她,讓她趕緊好起來才對!是了,讓她休息吧!一切都等她康復再說,若是她執意搬出去住不可,他會重新考慮這個問題的,畢竟,他是真的愛她,他絕不能失去她。

    常歡親了親她的額頭,又替她把被子拉妥,果真依了她,靜坐於一旁,不再擾她了。

    唉!他歎了口氣,他知道經歷這件事後,他們之間勢必有些不快,他必得花相當的心力去修補裂痕……

    鍾靈不見了。

    常歡握著已經收了線的電話,眉頭鎖得死緊。

    這些天來,他守著病床上的鍾靈,心緒一刻也無法安寧。雖然鍾靈並未再度提起她要離婚的事,但她一反常態,整日保持緘默。所以,他推掉了所有的事,甚至連電台的工作,他也破例的請了別的同事幫他代班,因為除了守著她,他根本就沒有心情做任何事。

    今天是鍾靈出院的日子。他希望出院後,心平氣和地和她好好溝通,所有的誤會能冰釋。

    他已經和家裡攤牌了——他要和鍾靈搬出去住。

    冷靜思考了一下,他頗能體會經歷這番驚天動地的爭吵,鍾靈確實再無法若無其事的和母親相處。因此,他再顧不得許多,冒著背負不孝子罪名的風險,他懇求父母親能體諒,讓他們搬出去住,沒想到他們兩老居然一口答應了。

    可是,鍾靈卻不見了。

    就在他才離開醫院,準備回家拿東西到醫院辦理出院手續,一進家門,就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

    鍾靈不見了。

    常歡跌坐在椅子上良久,他想咆哮,想罵人,想揍人……然而,他只是握著話筒,傻在當場,什麼也沒做。耳中不斷迴盪的只有一句話——

    鍾靈不見了。

    好一刻,他便是一動也不動的保持著同一姿勢。

    然後,他手中的話筒被人拿走了。他茫然的抬起頭來,發現母親站在那兒,她用種關懷卻又有些狐疑的眼光探視他。

    「怎麼了?不是要接小靈出院嗎?」

    一句話點醒了常歡。

    小靈?出院?

    「我……她……」常歡整顆心都亂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臉色跟著慘白了。

    「發生什麼事?」見他欲言又止,她也察覺了事情的不對勁,急急的問:「你怎麼不回答媽的話?」

    常歡悚然而驚,像自迷夢中被驚醒的孩子,他望著母親,霍然從椅子裡站起身來,眼睛裡滿是紅絲,他喃喃的嚷著:

    「她不見了!媽!她不見了!她是故意的,她說要離婚!

    我早該知道的,她是存心不見我的。」

    常母愣住了,竟說不出一句撫慰兒子的話來。

    常歡的眼睛發直,神情茫然且麻木,也搖搖晃晃的轉身往屋外走。常母恐慌了,伸手死命的扯住他的手臂,哭天喊地了起來:

    「是媽不好,是我逼走了她,阿歡,你怪媽吧!都是媽鬼迷心竅,想抱孫子想瘋了,小靈她是個孝順的好媳婦呀!你說她孤伶伶地能上哪兒去呢?是我闖的禍,媽去把她找回來,媽當面去求她原諒。那丫頭心地善良,不會跟媽計較的,我去找她回來!」她放開了常歡,越過他往屋外走。

    這下子,是常歡拉住了她,他深深的注視母親,啞聲說:

    「你上哪兒找她呢?連我這做丈夫的都不知道她去哪裡了。媽!你待在家裡吧!讓我去碰碰運氣,也許我會找到她的。」

    常歡說完,跨著大步,頭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雲樵正在會議室裡,和編輯部及業務部的同仁開會。

    也不知怎麼回事?今天的會議,籠罩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低氣壓。所有人都感受到雲樵今天的不尋常,大家都戰戰兢兢,保持高度戒慎,深怕一個不小心,就引爆了他滿腔的怒火,當場被炸得粉身碎骨。

    通常只消一個小時便可順利開完的會,今天硬是拖了三個多小時了,雲樵還是不滿意,遲遲不肯散會。

    忽然間,會議室的大門,被狠狠地推開了,雲樵和全體人員都停了下來。

    常歡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逕自走到雲樵面前,對著一臉驚異不已的雲樵苦惱的嚷著:

    「對不起!雲樵!打擾了!」

    「常歡!」雲樵怒氣沖沖的對著正坐在他對面一臉憔悴沮喪的常歡咆哮著:「你這個混蛋!當初我說什麼也不該把小靈讓給你的,怎麼?你們全家人多勢眾,就聯合起來欺侮她一個女孩子嗎?」

    「雲樵!」常歡無力的說:「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般,我們之間有點誤會,所以才——」

    「有點誤會?」雲樵氣極的喊:「你——你怎麼狠得下心打她一巴掌,她的世界就只有你……你知不知道?你居然當著你們全家的面,絕情絕意的打她一巴掌?換成我,寧願去死,也不願再留在你家了。你還找她幹嘛?準備再抓她回去,繼續羞辱她、折騰她?常歡!你混蛋!你真他媽的混蛋!」

    常歡神色一整,嚴肅極了,他正視雲樵。

    「我是混蛋!」他說,「但我一定要找到她,因為她是我的妻子。這輩子我只愛她一人,我要跟她生活一輩子……沒錯,我是瘋狂了,才會給了她一巴掌。其實,我真的自責得要死,我寧願自己死一百次,也不願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請你告訴我她在哪裡,讓我彌補她。求你,雲樵,我承認,這輩子我對不起你,我也接受你全部的指控,可是,我一定要找她回來,否則,我和她,就都沒有未來可言了。如果我們失去了彼此,我們都無法好好的活下去了,你懂嗎?」

    雲樵瞪著他,表面上一副不為所動的冷漠,心裡頭卻不知怎的,感動得一塌糊塗,他幾乎就要——

    「她一定會來找你的,請你告訴我……」

    雲樵心中一凜,不敢再聽常歡說下去,表情更冷更硬,避開他懇求的眼光說:

    「最近我忙得很,公司裡很多事情都不順利,等會兒我還要回去開會。」

    雲樵起身,一副要送客的模樣。

    「雲樵——」

    「你走吧!」他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裡,她並沒有來投靠我,我以人格向你保證,她絕不在我家,不信的話——你盡可去搜。」

    雲樵按了桌上的一個鍵,他的秘書立刻進來了。

    他漠然的交代著等候指示的秘書:

    「麻煩你送這位常先生出去。」

    常歡無奈地站起身。

    「好吧!不管怎樣,我還是謝謝你,雲樵!如果你有了靈靈的消息,求你一定要告訴我。那——我走了,對不起,打擾你寶貴的時間。」

    雲樵繃著臉,僵硬的點頭。

    常歡隨著那女秘書出他辦公室去了。

    就在大門關上的那一剎那,雲樵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癱軟於椅子上。

    他深沉的眼中,隱約有淚光浮動,他只知道常歡也愛鍾靈,直到今天,他才體會出常歡愛鍾靈有多深、有多切。

    黃昏。

    喜多郎的音樂正自收音機裡孤寂的瀉出來。

    鍾靈死氣沉沉地趴在床上。

    住進這家旅館兩天了。

    她想念常歡,日以繼夜,一刻也不能停止。自己不是嚷著要離婚嗎?

    原以為出走以後,她能得以浴火重生,重新展開一段新的人生里程,沒想到她卻陷入了更深、更痛、更苦的深淵裡。

    原來,她根本就離不開常歡,她真是差勁、真是沒有用!

    他已經無情絕決至此,她怎麼還是愛他、想他?

    她到底該怎麼辦?

    翻了個身,心中又是一陣莫名難言的痛楚,腦子裡浮現的全是常歡歉疚、祈諒且憔悴的臉,她更加心神不寧了。她幾乎想立刻見他一面了。但是,一想起她所遭受的莫名羞辱以及常歡那無情的一巴掌,她拚命搖了搖頭,她不要再想他了!搞不好,他媽已經積極地為他物色第二任妻子了呢!

    她想到這裡,心中湧塞一陣淒楚黯郁,淚珠兒就滾落了出來。

    就在同時,電話鈴響了,在她兀自出神之時,鈴聲一響,格外教她心驚。

    她拿起話筒,是雲樵的聲音。

    「小靈,你還好嗎?」

    「嗯。」鍾靈疲倦地一笑。「什麼事?」

    雲樵在話筒那端歎息。「常歡找上我了!他似乎十分肯定你一定會來找我。」

    鍾靈張大嘴巴,瞠目結舌得講不出話來。停了幾秒鐘,才勉強鎮定的說:「他還找我幹嘛?」

    「你聽我說,他顯然非常迫切要找到你,他——」「我不相信。」鍾靈心裡激動不已。她其實是欣喜若狂的,但卻又忍不住悲憤的抗拒獲知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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