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過雨

第26頁 文 / 藍嫣

    「對不起……」

    雲樵捻熄了煙蒂,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慢慢的走向手足無措的鍾靈,他的眼光複雜難懂的在她臉上搜尋了一圈,然後對父母親微微一笑說:

    「沒事了,爸、媽,小靈她平安回來就好了。你們累了,先去休息吧。小靈還是小孩子脾氣嘛,想到了就去做,也沒考慮到其他的。好了,我會好好和她談一談,叫她以後再也不許一聲不響跑出去一整天,你們就去睡吧。」

    何仲民搖搖頭,用胳膊輕輕的圍住妻子的肩,領著她往屋裡走去。何太太仍邊走邊絮絮叨叨的念著:

    「唉!這些孩子就是讓人操心!一個悶聲不響地就跑出國去了,無消無息的。一個又不愛惜自己,莫名其妙的出了個意外,差點連小命也沒了。現在可好,連最小、最聽話的也來鬧個失蹤記,唉!……」

    聽出何太太話中的不滿,鍾靈的頭垂得更低了。

    雲樵目送父母親的背影消失,他若有所思的望了鍾靈一眼,拉著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他默默的、一語不發的凝視著她。

    鍾靈抬眼一碰觸了雲樵的眼光,她原本紅艷動人的臉頰一下子變得有些蒼白,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毫不掩藏的盛滿了某種令雲樵疑惑的激情,她坦白且真摯的望著他,低而清晰地吐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句:

    「早上常歡來找我!」

    雲樵放開了她的手,只是注視著她。半晌,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然沉靜地注視著她。這長久且專注的凝視使她心慌了,她的眼睛不安的眨了眨,頭又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雲樵立刻托起了她的下巴,不允許她躲避,他深沉的再度捕捉她惶惑的眼光。

    「你和他一整天都在一塊兒?」他問。

    「是的。」

    「玩得開心嗎?」他的語氣平平的,聽不出有一絲風暴的氣息。

    她還是哀懇般的看了他一眼。

    「久別重逢,有好多話可聊吧?」雲樵繼續平靜的說:「都聊些什麼呢?」

    「聊——」鍾靈的聲音低得彷彿耳語似的。「一些沒有意義的事。胡亂閒扯罷了。」

    雲樵牽強的笑了笑,定定的望著她。

    「我不能阻止你和老朋友敘舊,每個人都需要朋友聊聊天,解解悶,對不對?」雲樵苦笑著,言不由衷的說:「怎麼說常歡我也認識,我希望以後你能請他進來坐坐,我也歡迎他的。如果你真的非得和他到外頭談不可,我希望你能先——告訴我一聲好嗎?別讓我牽腸掛肚的過一天,我——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呢!」

    她更加錯愕的看他,眉端輕輕蹙了起來。怎麼?你不追問我嗎?不責備我嗎?我可是和你的頭號情敵瘋狂的玩了一整天,你怎麼還能如此心平氣和?你為什麼還要如此的關懷我呢?鍾靈頓時心亂如麻。

    但在內心深處,卻有個聲音拚命地告誡她:不行!你不能因為雲樵的三言兩語,就又想背棄你對常歡的承諾,你得拿出決心來解決問題啊!你不可以老是這麼的優柔寡斷,這樣——你會害苦自己,也害慘所有的人,你一定要堅強起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張開嘴來,訥訥的、結舌的說:「雲樵,我——我想,我——應該要告訴你,我——我——

    我認為——」她接不下去了。

    雲樵那樣溫柔、真摯且誠懇的望著她。

    「你認為怎樣?」他柔聲問,重新握住了她的雙手。「你累了,是不是?玩了一整天,是該累了,好吧!我讓你好好的睡一覺,今天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誰也不要再提了。」

    他像大哥哥般,輕輕的、愛憐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站了起來,歎口氣說:

    「你看起來疲倦極了。」他的聲音低沉、懇摯的,卻有一股強大得不容人抗拒的力量,清清楚楚的傳將過來:「答應我,好好睡一覺,別想太多了。你啊!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不過你放心,今後有我陪在你身旁,我會照顧你的,我會努力給你一個安全而舒適溫暖的懷抱,我不許災難和煩惱再去接近你、困擾你,我希望你會明白我一片真心和誠意。」

    鍾靈竭力的和眼淚掙扎,她想克制自己不可以流淚,但是,她做不到。她眼睛不爭氣的全蒙上了霧氣。

    「對不起。」她痛楚而無助的說:「雲樵,我不好,我真是個壞女孩!」

    「亂說!」他輕叱著按了按她微顫的肩,他再一次深深的看著她含淚的眼睛。「你在我眼中永遠都那麼美、那麼好。好了,請你幫我一個忙,去睡吧!別忘了,明天我們和禮服公司約好要去試婚紗的。」

    最後這句話完全地撼動了她,她驚悸了一下,腦子還飛快地閃掠過了常歡的臉。可她沒再說話,咬緊了牙關,任心中割裂般的痛楚著,她只是順從的點點頭,雲樵才舒了口氣。

    回到房間裡,她強迫自己暫不去思想。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睡衣,她把自己扔給舒適的床,迷茫淒楚的瞪著天花板,情不自禁的,淚水沿著眼角滑落。她覺得心已碎了。

    怎麼辦呢?常歡!我不忍再傷害雲樵!我不能再打擊他!他那麼好那麼好!怎麼辦?怎麼辦?常歡!原諒我吧,常歡!

    也許,你我今生無緣,你當我死了吧!

    常歡!對不起,我又騙了你一次。

    她閉上了眼睛,任淚水氾濫這個心碎的夜,哪管他明天要去試什麼該死的婚紗,她只是那樣的心碎、絕望。

    黎明時分,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

    清晨之際,仍是一片死寂,這鈴聲顯得格外突兀。鍾靈從床上飛快地翻下床,伸手拿起話筒。

    「喂?」她遲疑地問:「哪一位?」

    「鍾靈!」對方熱切的呼喊,迫不及待的傳將過來。

    鍾靈的心差點跳出,她緊握著話筒,整個人在剎那間又開始痛楚和恐懼起來。是常歡,要怎麼對他說?請他原諒?這種事豈是「原諒」兩個字就能輕易解決的?怎麼說呢?她已經信誓旦旦地答應了他,要拿出勇氣,開誠佈公的解決她和雲樵的問題,可她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甚至,今天她還要去試婚紗呢!常歡那聲熱切的呼喚撕裂了她的心,她緊咬住手背上的肌肉,牙齒深陷進肌肉裡,她半天沒有出聲,她不知該如何向他交代。

    「鍾靈!」他再叫:「你在聽嗎?」

    「是的。」她勉強的,顫慄著說:「你——你怎麼這麼早打電話來?」

    「我一夜都沒睡。」他興奮的,完全沒聽出鍾靈的異樣。

    「我——好想你,你呢?想不想我?」

    「噢!」她輕喊了聲,淚水迅速充滿了眼眶,她軟軟的跌坐在地板上,把臉埋入膝裡,矛盾到極點,她是該破繭而出,還是聽任命運的擺弄?

    「喂,你怎麼了?」他急切的低嚷:「你和雲樵攤牌了嗎?

    他怎麼說?有沒有為難你?」

    「哦,對不起,常歡……」她心痛得頭發昏,而且整個人都像被熊熊烈火燃燒似的,她覺得自己幾乎快透不過氣來了。

    她心慌意亂的對著聽筒,像個孩子般的嗚咽著說:

    「你別逼問了,我……我什麼也沒說。也許,大局已定,根本沒什麼轉圜的餘地了,你就當沒我這個人存在吧!好不好?你理智點行不行?」

    「理智?」他低吼著,帶著股抑制不住的、強烈的痛楚。「你要我理智?告訴你,我如果能理智,我早該忘了你,我就不會再去找你,我現在也不會打電話給你。如果我能理智,我就不會每夜像瘋子般地抽煙抽到天亮……不,鍾靈,你不能那麼殘忍,別再折磨我了吧!對你,我永遠也無法理智。我想見你,我現在就去找你,好嗎?十分鐘之內,我一定到……」

    「不,不可以——」她飛快地打斷了他,心更慌更痛了。「你不能來,雲樵會起疑的,常歡,你——你聽我說……你放過我吧!你讓我安安靜靜的生活吧……或許,今生今世我們真的無緣……」

    「你真這麼想嗎?」他苦楚的問,聲音裡有著濃烈的幾近絕決的悲切。「你真是覺得我避開了,你就能心安理得地過平靜的生活嗎?你想清楚了?那麼——」他瘖啞的說:「好,我答應你,我馬上消失,再也不打擾你了,讓你去自欺欺人吧!

    再見了!鍾靈!我——我要掛電話了……你要珍重……」「不要掛!」她恐懼的叫著,淚如雨下,哭著喊:「你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怎能真扔下我不管?你怎麼可以?……」她哭得那麼傷心,話都說不下去了。

    「鍾靈!鍾靈!」他焦灼的叫著:「你要講理,是你要我別再打擾你的,是你要我放過你的,我憑什麼再癡纏著你,好——好吧!你別哭了,你哭得我不知所措,你要我怎樣,我都依你,你別哭了,拜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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