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藍蜻
「怎麼了?」雖然早習慣她無厘頭式的作風,但藍夏生仍然有點疑惑。
單勉勉嘿嘿一笑。「真有緣哪!真有緣!」她簡直要拍桌子大呼奇跡了,上帝也安排不來的巧合,怎麼會一再地發生呢!「什麼有緣?」藍夏生一頭霧水。
單勉勉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看了看四下無人,便扯過夏生的衣袖。「你知道嗎?褚東雲和你是同一間學校。」
「咦!」藍夏生驚異地睜圓了雙眼,滿臉鍺愕。她記得褚東雲是榜首呢!他理該念台大不是嗎?為什麼會選擇這所位於南部的國立大學?太不合邏輯了吧?納悶了半晌,她才奇怪地問單勉勉。「為……為什麼?」
單勉勉則充滿了獻寶的喜悅,臉上儘是抖出秘密的興奮表情。「當然是聽來的啊!前幾天我到學校的學會裡去拿回我的美工用品,正好聽見社裡的人聊天……」她偏了偏頭,似在回憶當時的狀況。「褚東雲分數不是很高嗎?台大那邊聽說早有認識的人在邀了,偏偏他可性格得很,一句話就叫他們打退堂鼓。」
「什麼話?」藍夏生想不出來。
單勉勉作狀清了清喉嚨,以手握拳放在嘴邊咳了兩聲,有模有樣地表演起來了,那樣子就像是她當面親眼看見褚東雲拒絕別人的樣子似的。
「太遠了,我沒興趣。」單勉勉壓低了聲音,裝出一副很酷的模樣講完這句話後,馬上觀察著夏生的反應。「怎樣?是不是很猛啊!對別人趨之若鶩的名門學校居然嫌東嫌西,一下說太遠、一下又說B市太冷,聽說那邊的校方絞盡腦汁還是勸不動他耶,真是有夠性格!」單勉勉顯然很欣賞褚東雲說一不二的阿沙力作風。
「那不就……」不知為什麼,想到他,藍夏生就覺得身體裡已死去的細胞都會重新活轉過來似的。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以後自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將這份微妙的感覺妥藏,但為何只是經單勉勉那麼一說,她平靜的心湖竟又被撩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對啊!跟你同校,這下你又可以見到他了。想想,從小學到大學,除了國中以外,你們都莫名其妙、無巧不巧地聚在同一間學校,這是哪一門的狗屎運這麼準啊?准到我都想去簽六合彩了!」
藍夏生聞言,臉卻突地暗了暗。
單勉勉一愣,這才自知失言,不小心提到六合彩.一定會讓夏生有不當聯想的嘛!噯,該死!「夏生……」
藍夏生搖搖頭,想裝作不在意。「我沒事。」她太敏感了,勉勉又不是有惡意的啊!單勉她咳了咳,趕緊把話題岔開。「對了,你打算通勤還是住宿舍?」
「目前還不曉得,得衡量一下。」怎麼做最不花錢是她目前最重要的課題;還有蔭生,放他一個人面對母親,他那不懂妥協的個性肯定要吃不少苦頭的,叫她怎麼放得下心呢?「你還是搬出來比較好。」單勉勉試著分析給她聽。「你媽本來比較疼蔭生,很多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的,你要是搬出家裡,她說不定也會看在蔭生沒人照顧的分上收斂一點。」藍夏生聞言,也不是覺得沒道理,便點了點頭。「也許吧!」
「而且啊,談戀愛也會比較方便!」單勉勉話鋒突地一轉,冷不防地便爆出這一句,藍夏生愣了愣,隨即有點臉紅。
「你在亂說什麼!」
「咦?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可沒有影射『誰』唷!」她故意把那個「誰」字講得特別用力,然後又等不及好朋友開口辯解,便又繼續說道:「誰都曉得,上大學有三個課題:讀書、社團、談戀愛。你要是沒搞好其中任何一項,那你的大學生涯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藍夏生看著勉勉高談闊論,卻聽不太懂,只能看她興致高昂地講下去,然後再跟著附和。「哪兩個字?」
「白搭!」
「何以見得?」
「拜託!這是天賜給你的機會耶,主動把你喜歡的人送到你身邊,我想連老天爺也看不慣你這麼被動吧!」單勉勉說道。「給自己製造一次機會,談一場不輸給日劇女主角的戀愛啊!」
孰料,藍夏生聽完,只是淡談一笑。
而看見她這副表情的單勉勉則頓時有點被當成白癡的感覺。「真是的!跟你說好說歹你都當我在放屁!」她假裝氣惱地跌坐下來,沒力地在椅子上癱成一團。
藍夏生並不是沒有被說動,只是她覺得,褚東雲離她,還是太過遙遠了;對她而言,褚東雲的存在像一個美麗的泡沫,雖然是很美很美,卻也是疏離而陌生的,一觸即會消失的泡沫。她何曾沒有想接近過他?但他那片刻的冷硬卻足以使她感受到心碎裂成片片瓣瓣無法癒合的痛楚,光是想,她都覺得害怕呀!那種情形不會有第二次了,她發誓。
現在的藍夏生,再也不會讓那種情形發生第二次。
藍夏生所擔心的事,最終最終還是發生了,而且那是她無法控制的情況。依稀還記得前一陣子,有兩個彪形大漢找上門的那件事,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事情並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決。這天,正當她由新的學校註冊回來的時候,事情終於爆發開來了!當她走近家門前,發現大門竟然沒鎖,而且裡頭竟傳出男子的喝罵聲。
藍夏生呆了,她想拔腿就跑,但是那怎麼行?蔭生還在裡頭啊!怯怯地走近院子裡,她終於聽清楚母親和那群男人爭執的原由——為了錢。「你們就再給個我一、兩天,一、兩天就好了好不好?不過就是這點小錢嘛!」那是母親的聲音,一個在此刻聽起來是多麼卑微、多麼低聲下氣的聲音。那真的是母親嗎!是平日對她頤指氣使的母親嗎?「呸!一、兩天,你拖了幾個一、兩天?我告訴你,要不是我們老闆做人還不錯,看在你是常客的分上不收你利息,這會兒你還有命在?」那男人的聲音粗啞地吼著,然後發出一聲重物著地的巨響。
藍夏生聞聲一震,他們對她怎麼了?「就因為是常客,我才會這麼厚著臉皮求你嘛!你就回去幫我向王大姐請個安,請她再多給我幾天的時間,我一定盡快把錢籌給你好不好?」
「我聽你放屁!有錢賭博沒錢還債,天下人都像你一樣贏的要拿輸的不還,我們還混個屁啊?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把錢拿出來,我們兄弟是不會走的。到時候……嘿嘿!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知道唷!」
「我這次說的是真的!我……我女兒她就快發薪水了,等她發了薪水,我就有錢還你們了。我這次說的是真的,你們就相信我這次吧!」黃美顯然是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把這兩個觸她霉頭的瘟神請走,要她怎麼做她都甘願。
「真的?」說話的那個男人似乎有點半信半疑,但另一名男人隨即用不太標準的台灣國語勸阻他。「我看還是別跟她囉嗦啦!老闆交代過,她今天要是不還錢,就得把她抓回去,你要真讓她溜走了,衰尾的是你!」
「對!對對對!不用跟她囉嗦,抓她回去見老闆!」那男人好像猛地醒悟過來,伸手便去扯黃美的手。「走!你到老闆面前再去伸冤吧,我們兄弟倆懶得聽你說!」「哎唷!兩位大哥,行行好、行行好啦!我家裡還有個小兒子,沒有我他怎麼辦?再給我一、兩天啦,只要一、兩天就好了啦!」黃美殺豬似的叫聲充塞著每個角落。當那兩個男人將她拖出屋外的時候,她卻一眼便看見了她的女兒目光正一瞬不瞬、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瞧。
黃美卻因此雙眼發亮了。「夏生!夏生!你加油站發薪水了沒?」她的語調興奮得像押對寶的人。
藍夏生抖瑟了一下,緩緩問道:「你欠人家多少?」
「不多、不多!真的不多!三十萬而已!」黃美顯然忘了憑女兒不過是個工讀生的本事,如何能賺到三十萬,反正……她有錢!「對對對!你們找她要!她有錢、她有錢!」藍夏生乍聽見母親口中吐出「三十萬」,她驚訝得無法言語了。三十萬!三十萬可以做多少事?她的學費、蔭生的學費、她的生活費、蔭生的生活費……三十萬!他們這個窮得連衣鞋都買不起的家,竟然還搾得出三十萬?「呵……呵呵呵……」這太可笑、太荒謬了啊!三十萬!她還得起嗎?夏生無法抑制過於激動的心情,竟然笑了出來,但那樣的笑聲卻使人聽起來覺得不寒而慄。黃美見她那樣,忍不住惱羞成怒地喝斥了一句。「笑什麼笑!還不趕快去拿錢!」「錢?我哪來的錢?」夏生低低地自言自語著。
那兩個男人看得一頭霧水,於是猛力扯了一下黃美的手。「你說有錢,還不趕快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