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藍蜻
但芳菲卻沒有反擊。她只覺眼前的景象開始有些模糊,她發現自個兒很想倒下去。芳菲突地想到剛喝的那碗雞湯,她有些氣惱地咬了咬下唇。
商離離見她未答,得意之餘,便表演得更加賣力了。「只是……他那樣對我,我真打從心底難過,畢竟,他是我最愛的人……」
「最……愛的人?」芳菲錯愕地想,商離離已經成親,已是有夫之婦,怎能這麼說?
商離離淒淒惻惻地一笑,神情悲然。「事到如今,再瞞著你又有何用?我雖然嫁給了大師兄,心卻一直是繫在二師兄身上的,他對我有情有義,愛我如癡如狂,哪個人心是鐵做的能不動情?」
芳菲的臉色褪成了灰白。
「所以,當我嫁給大師兄時,他肯定是絕望極了,他想報復我,我不是不曉得,其實……又何須他動手?
他怨我負心,只要一開口,我就是立時抹了脖子,也是無悔。我也曾想不顧一切隨他遠走高飛,但又怎奈何師父恩情深重,他要我另嫁他人,我怎能不從?辜負了自裳,我一生慚愧,但他知我懂我,卻又這般氣我,教我如何能不怨懟?「
「……」眼見對方說得悲切,芳菲卻完全默然。
然而,商離離卻仍不放過她,拉起她的雙手,竟硬是要斷了她婉蜒糾結的情根。「我不曉得你們倆究竟是怎麼相識的,但他總是為了氣我。妹妹,聽姐姐一句話,可別真給了他你的心啊,否則,萬劫不復的,豈止有你而已?」
「萬劫不復的……豈止有我而已?」芳菲喃喃,眼神不確信地閃跳著光芒,似已被說動。
只見商離離俏臉上猶自帶著淚花,一點都不像說假。
霎時,無以名之的絕望感竟襲湧上心頭,方纔的不適感忽成一道強烈的暈眩,芳菲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我……頭好……」話來說完她早支撐不住,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
臨閉眼前,她清楚的瞧見那帶著笑意,卻又流著眼淚的商離離,扶著她的手臂,一臉刻意的驚惶。
第八章
事情不對勁。
當孤自裳隨著孤星河來到大師兄閉關的洞口前時,他就已察覺到其中的詭異。「把洞門打開!」他立刻道。
「這樣不好吧!」孤星河想也不想就回答。「掌門潛心練武,現在咱們闖了進去,只怕會走火入魔!」
孤自裳冷笑。「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想瞞我?」他指著洞口一片沙地道。「掌門如關,只留一小孔,讓弟子每天送入飲食,而此處沙地一片平坦,不見任何人踩踏的痕跡,表示近期之內根本就沒有人來過,莫非師兄練的是成仙之道,不吃東西也無妨?」
孤星河默然不語,孤自裳又到:「再者,我已經說過,每日午時過後,大師兄若真在洞中運功,則洞頂開口處必會蒸出白氣,現下午時已過,咱們等得也夠久了,你倒是解釋解釋,何以沒有動靜?」
「這……這……」孤星河明顯的辭窮,腦中閃過一念。
「還不快打開!」
孤自裳一喝,孤星河連聲應是,忙上前打開洞門。
只見石門緩慢而沉重地向旁邊移開,過沒多久,當門全部開啟時,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條黑暗的通道。
孤星河命人拿來了火把,孤自裳示意他先行進洞,孤星河咬了咬牙,只好硬著頭皮,往裡頭走了進去。
通道裡靜悄悄的,只有輕微的腳步聲及火把帶來的微弱光線,明明滅滅的火光使得氣氛更加詭異。
走到甬道底,兩邊忽然變得開闊,並且出現一間石室,而石室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千年冰玉床,那是供修練者打坐的地方,具有平心靜氣的功效,床的正上方則透進一小束光線,那正是蒸氣冒出之處,也是因為有那一束光線,才使得整個洞穴有微微的光亮,讓孤自裳一眼便看到了冰玉床後方還有一個小石室,他當下便往裡頭走去,只見小石室裡的中央石台上,盤腿而坐的一具身影,那個人著單衣,頭微下垂,像在思考些什麼一般。
「大師兄?」孤自裳眼睛驀地圓睜,沒想到他真的在這裡!
一時間孤自裳想也不想便拉開了站在他身前的孤星河,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抓住那人肩部使喚道:「大師兄!你果然……」話聲未畢,那人竟啪嗟倒了下去。孤自裳也是在這時才發現手的觸感不對勁。於是他將那人的身子向後仰,想借光線透照清楚,這一,看他才真正明白了過來。
那人確是孤行雲,但早已氣絕多時了,服色雖依舊,但已成白骨。孤自裳瞬間有那麼一愣,忽湧上一陣冤氣沖天的心慟!
「這是怎麼回事?!」孤自裳問,聲調中夾雜著因憤恨而生的抖顫。
「這是怎麼一回事?!」沒聽見回應,他怒地一聲暴喝,同時回過頭,然而就在他一轉過頭時,突然看孤星河衝了上來,手中持著木棍,猛然便往他面門上重重打落。孤自裳不及反應,竟悶哼一聲,頹然倒下。
孤星河見計已生用,抬首望了孤行雲遺骨一眼,得意的感覺湧上心頭,竟發出桀桀怪笑。
「哈哈哈!你們都輸了!輸了!」他笑著,踹了孤自裳一腳。「我才是主子,才是掌門人,你們算什麼?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掌門之位是我的,商離離是我的!你們一個都別想碰!「孤星河吼叫著。」我就關死你,瞧你還怎麼囂張!「他的笑聲裡充滿著一種怪異的自豪與征服感。他緩慢而得意的慢慢持著火把往洞口倒走著退去,然而一到洞口轉身時,便發現商離離竟站在那兒,似已等待多時。
商離離與他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向後一招手,兩個家僕便架著芳菲走過來。
「把她也關進去。」商離離沉聲吩咐道,家僕答應之後,便將芳菲也一併推進洞內。
「關起來。」她又下了令,不一會兒,石門便在兩人合力推動之下發出挪移的聲響,不一會見石門恢復了原位,商離離走到門邊,伸出手摸了摸。「不夠牢靠。」
她轉身,又道:「一個時辰之內,再運巨石封在洞口前方,我要他們有命進去,沒命出來。」說著說著,她臉上自始至終不曾改變的,便是得意於自己心計的笑容,孤星河癡迷地看著她這般的表情,只覺為了博得眼前這女人的一顰一笑了,就算要他犯上欺師滅祖的罪,他也甘願。
商離離注意到他的視線,這才對他開了口。「星河,你知道嗎?自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可就只一樣,打出生我就注定失去了追求的權利,你可知那是什麼?」
孤星河不語,商離離自己又往下說:「掌門,是掌門,師父跟我說,女子當權不倫不類,師門上下,誰信服得過?我說,師父,難道離離就算武功好、人品好也沒用嗎?你猜師父怎麼回答我的?他竟然說,任憑你武功再好、人品再好,甚至聲譽再高,終究是個弱質女流,別說當權主政,蒼松派歷來可從未出現過女當家的!」
孤星河聽著她這番激烈的陳詞,心下忽是一凜。
商離離仍未說完,似乎忍到今天,不得不一吐為快。「星河,我不服,千萬個不服,我怨,千萬個埋怨!
我怨那些自以為是的前輩,我恨那些壓迫女子的懦夫!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做到最好,做得轟轟烈烈,做到讓大家皆以身為我的門徒為榮!「」離離……「孤星河勸她。」自古以來,都是男子……「話頓住了,因為商離離立刻回過頭來,絕艷的表情夾帶火燒般的憤怒。
「你也在阻止我嗎?!」
孤星河一愣。「不……當然不……」
「那就好。」商離離冷笑一聲。「星河,你已騎虎難下、深陷泥沼了,但我始終沒後悔把你拖下水過,若沒有你的大膽俞越,這世上又有誰配得起我那驕縱蠻橫的美麗?又有誰懂得欣賞在火焰中焚燒的我的愛情?」
孤星河出神的凝視著那幾近瘋狂的商離離,耳聞她那高做的雄心壯志及毫不謙卑的話語,原本還覺可怕的意念,忽爾不見了。
這世上所有人愛的都是那弱質纖纖、不堪摧折的商離離,但商離離真正的心性,卻只有他這出軌的師侄才能完全體會,但那就夠了!他是飛蛾,情願撲向妖異吃人的惡火,而商離離,恰恰正是那一團灼熱的烈焰。
就讓他繼續下去吧!燒的直到兩人都化為灰燼!
黑暗中的陰冷讓芳菲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石壁旁,週遭是黑鴉鴉的一片。
想起自己沒出息的暈厥,她有些畏然,轉念聯想到之前喝的那晚雞湯,芳菲心下也已瞭然大半。
早該知道商離離是有心機的,她卻仍然失察而墜入了陷阱,也是活該。
不自覺苦笑了下,芳菲摸索著石壁站起身子後,發現自個兒腳下有石階,於是拾級而下,思索著自己身在何方,她很訝異於自己竟不怎麼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