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藍蜻
誰願意管啊!朝明在心裡咕咬了一句,仍是迫了上前。「你該不會還要去芳菲那兒吧?」
話一出口,只見秦朝旭原本曬得黝黑的臉上竟現出一抹不易覺察的赦紅,他看著妹妹逼問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又要逞強,於是咳了兩聲、清清喉嚨,這才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道:「上回我去,芳菲說她屋裡的一把椅子有些壞了,我正想趁今兒個有空,去替他修一修。」
「芳菲早把那椅子劈了當柴燒啦!」朝明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早沒你幫忙的分了,這下你還要去嗎?」
秦朝旭的表惰至此完全垮了下來。「是……是哦……」尷尬一笑。「既既……既然不需要我幫忙,我還去做什麼呢?『她僵硬地轉過身子,緩緩地、有些失落地走回室內,神態顯然因無法去成芳菲那兒而顯得失望。
朝明見狀,心下不免有些內疚,其實她何嘗不知曉大哥的心事呢?他自好久以前就已開始喜歡芳菲,朝明起初也以為這兩人或許會是很好的一對,但後來她才發現,芳菲對大哥,至多也僅止於兄妹情分而已,偏是朝旭樸實而執拗的性格,並沒有因為無法得到佳人的青睞而死心,反倒是越挫越勇了。
但是……嘲明看著兄長,心中有些可憐他,卻又不攻說出口,只能瞧在眼底默默地想。
好一個傻哥哥啊!朝明歎道。
傻哥哥,你可知道?芳菲那顆過於纖柔透明的心,既不是你能掌握,更非你能保護得了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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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芳菲踩著零亂的腳步,走到屋外的小溪邊,暗黑夜色裡溪水漏漏,芳菲赤腳溯入冰「況的溪流中,掬水掩面。
為什麼心這麼痛?
芳菲未曾止的哭泣,到現在仍元法停歇。
她跪坐在溪水裡,籟籟地顫抖,為了滌去方才瀕臨死亡的恐怖,也為了稍作喘。
任憑她再怎麼勇敢、再怎麼執著,但此時此刻,芳菲不得不暫時逃離孤自裳的身旁。
他的執念是如此深重而陰暗,若是一般人,早因極度恐懼而離去了,但芳菲卻不。
她也怕,但懼怕之餘仍有另外一種心情。
溪水涓流,浸透她身上每一處,衣服、身體、頭髮、心窩……
身後忽傳來細碎的聲響,芳菲不察。
漆黑裡的人影漸漸被一層簿黃月光所籠罩,由遠而近,然後,涉入溪流之中。
芳菲乍然回首,面前來人赫然是孤自裳。
他不是已經睡去了麼?「……」她唇瓣微張,卻沒有出聲。
孤自裳拖著疲乏的身軀,強撐著來到了芳菲身前,他潛意識裡,便是要來尋她,他就像失去了主人眷顧眼神的寵物,芳菲一不用那雙憐惜的眼神看著他,他就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但尋著了她,要說什麼?要做什麼?
他不知道。
晶瑩的水珠如一層透明的保護膜,浸潤著眼前這女子的每一處,細落於臉頰的,是已然分不清是溪水,抑或淚水的珍珠,晚風襲過,連她的髮梢都在顫抖,這樣一個纖細而脫於世塵的絕妹,怎會是那個負心的商離離?
是他錯了……
孤自裳緩緩俯身,看著那哲白裡映著淡淡粉紅的絕色面容,她的柔軟竟是這般教人心動……
視線是不由得癡了,膠著在芳菲默然無語的眼神中,孤自裳一時間竟忘卻了那個女子……哪場怨恨。
芳菲……芳菲……這樣一個純淨的女子,為何甘願無端承受他的痛苦?她不難過嗎?她不害怕嗎?
孤自裳的歉疚,不知從何說起。「你……疼嗎?」緩慢地開口,低啞的語音有著濃重的哽咽,他的心竟沁人一絲其他的痛楚。
芳菲癡癡地瞧著他,搖頭。
「我……」他試圖說出道歉的言語,然而卻發現自己早已不成聲。「你不是她……」他沙啞地道。「我不該……,芳菲了然了,即便他的語音如此破碎而殘缺。
孤自裳再度伸出手指,不自禁地想觸碰那張盈滿水珠的臉頰,然而只離寸許的距離,他敏感地察覺到芳菲瑟縮了下,那微小的動作,卻引起他更大的挫折與歉疚。
手停頓在半空中,孤自裳沒再動,芳菲無法理會他的心意,怔然地凝望著他。
她無法理解那是否源自方纔的恐懼,但見到孤自裳停頓的手,她卻又不自覺地微微失落……
卻在這時候,孤自裳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漸漸靠近芳菲週身,爾後突地將芳菲環人懷中,緊倚在她肩上,奮力的擁抱像要將芳菲納入胸懷,訴出的話則是最最深刻的析求。
「不要怕我。」他說,聲音竟有絲顫抖。「請你,請你……不要怕我……」
月光下,一雙貼合的剪影,流融於溪水裡,低唱的蟲鳴,將那聲聲發自肺腑的請願掩蓋在夜色如墨的天空中。
第三章
秦朝旭背著一簍藐菜,躡手躡腳地跨出家門。
送東西不過是個借口,他終是按捺不住想見芳菲的心,只是始終不明白的是,為何朝明一直阻止他去,這天他想再拿自家種的蔬果送到芳菲那兒,還得小心朝明又一臉緊張兮兮地衝出來制止他。
他曾因此而追問妹妹,芳菲是不是生病了?
但朝明卻馬上搖頭否認,秦朝旭雖說粗枝大葉,但在這種事上頭倒十分經心,一點也不馬虎,更何況還是有關心上人的事。
秦朝旭因朝明屢次的阻止而益生好奇,一直到終於忍不住了,他決定躲開朝明,偷偷溜到芳菲家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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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拿著針線盒走進孤自裳的房裡,輕聲的步伐原是不想擾人安眠,然而孤自裳卻仍是睜開了眼。
芳菲微微一笑,帶著些許歉意。「不好意思,將你吵醒了。」她走到他床前,拿起放在床尾的一些衣服。「我幫你把衣服改大些,穿起來比較舒服。」她柔緩地解釋,聲調平穩和藹,就像在話家常。
孤自裳不答話,靜靜地看著她。
隨著他傷勢漸癒,芳菲的愁容也漸隨之舒展,她對他,依舊是那般謙和而溫柔,彷彿那天的事全然沒發生過一樣,但他知道,終究是有什麼變了。
凝視著她,好像看著世間最美的風景,她的一顰一笑便是說不完的故事,孤自裳甚而有時會忘卻自個兒的滿身心傷。
芳菲有這種力量。然而他怎能沈迷?他能避世一生、忘卻冤仇嗎?
是不是傷勢一恢復過來,他就必須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似乎連時間也停頓的桃花村?「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便有絲不安。
孤自裳霍地坐起,芳菲聞聲,原本低垂修補衣服的頭便立時抬了起來。「怎麼了?」
「你說過,你是從哪裡把我帶回來的?」
芳菲聞言,頓了頓,「綠原。」
「綠原?那是什麼地方?」一旦開始追根究柢,孤自裳才發現疑點很多,他知之甚少,仔細想想,他連這地方的確切位置都不曉得,所有發生的事猶作夢似的。
「那是桃花村外頭的一片草原,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就已經躺在那兒了。芳菲道。
「……」孤自裳沈吟了一會兒。「發現我……」
芳菲的臉暈上一抹紅。「是啊,我原是不該到那兒去的……」
「什麼意思?」
「桃花村的村民,生在桃花村、死在桃花村,四、五百年來,祖先流傳下來一句話『人世塵囂朝代換,桃花林外不相干』,便是要我們避世於此,安分守已的過生活……」芳菲輕輕地述道。由她口中說出來的故事,也恍若只是個故事而已,那其中的真實,真教人有不可置信之感。「綠原,其實是我不該去的地方,那已經是桃花村的範圍之外了。」她幽幽他說道。
孤自裳皺起眉。「既然如此,那天你又為何越界出林?」
芳菲淡笑。「朝明的母親病了,我曾聽人說綠原旁的池子盛產一種滋味鮮美的活魚,食之補身,所以想抓一條去給她,也算聊表心意。」
「我不懂。」孤自裳疑惑地看著她平靜的表情。「桃花林不過就是片林子,誰要來、誰要去,不都是隨人自由?」
芳菲聞言,放下了手上正在修補的衣裳。「桃花林的桃樹,均是根據奇門遁甲所栽植,並非天生自然如此,只是先人大智,想到利用桃樹佈陣,但與外界相鄰的邊緣,就只是隨意種植了,這是為避免有人誤人陣中,平白在送性命。」
孤自裳聽得離奇。「若遇高手執意破陣呢?」
芳菲聽他提出反駁,倒是搖了搖頭。「他過不來的,桃花林兩側均是險聳峻壑,長年雲霧罩籠,又不時有風,抬眼望去花海深處一片渺茫,誰會想要一探究抵呢?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