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露絲·歐文
柔軟的心會讓你陷入到更多的麻煩之中,比狗身上的跳蚤還要多。
這句話中砂礫般粗礪的語調讓多諾文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來。這是蓋斯叔叔說的話,見鬼,他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想到這句他曾經非常喜愛的話了。
多諾文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硬起來,他的微笑消逝了,嘴角緊緊地抿了起來。他無情地將蓋斯叔叔推到他記憶中最深的角落裡,因為他會開啟他過去生活的大門。他不想再回憶過去了,在這裡,在這座閒散的倦怠的聖米奇加小島上,他發現自己可以逃離過去。
他打開了壁櫥門,向漆黑一片的內部摸索過去,在壁櫥後面的角落裡,他保存著他最珍貴的私有財產——他的釣魚工具。釣魚是山姆最喜歡做的事情,在拋出魚線的時候他可以靜靜地思索問題。他想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去他房子下面的岩石上釣魚,他要想一想如何將瑞沃爾博士介紹給帕帕。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島上居民對女人的觀點還沒有脫離中世紀。然而,將她帶進那個神聖的領地是他的職責之一,其餘的就是保護她不要出什麼意外。
他的思路忽然停頓下來,他的手指摸到了什麼東西,但不是那只裝著漁具的金屬箱子,而是一堆柔軟的絲織品。他
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拽出了幾件帶有花邊的女士內衣。
「見鬼,這是什麼!」
「帶有花邊的鬆緊吊襪帶和內衣。」一個聲音在附近回答說,「維多利亞的秘密的春天牌。」
多諾文吃了一驚,他向四周環顧著,確信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然而有人在說話,而那個細小的聲音顯然不是博士的。
「誰在說話?」
「是我,花花公子。」那個聲音回答說,這一次聲音中帶有一絲金屬旋轉的鏗鏘聲,「是什麼在搖晃?」
旋轉洩露了說話人的秘密,隨著這個聲音,山姆向臥室門口的那張工作台望去,那張古老的桌子上此刻正堆放著許多現代的電腦元件,它們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就像是一堆新出爐的硬幣。在那堆散亂的電腦元件當中,是兩台小巧的筆記本PC電腦和多媒體麥克,一台超薄的監視屏放在一隻小三腳凳上。當他觀察著它們時,那台監視屏傾斜了四十五度,就像是一個陌生的人類正在模仿著人類抬頭的動作。
』山姆走得更近些,他的憤怒暫時被好奇心壓倒了。「愛因斯坦?」
那個監視屏上下搖動了一下,「這是我的名字,不要將它傳出去。你是山姆·多諾文,那個『幸運的愛爾蘭人』。」
山姆揉了揉下巴,「你知道我的綽號?」
「當然。而且我還知道沙爾拉和在德國發生的刺殺事件,我把很多人的資料都儲存到——」
「好了,我相信你。」山姆忘記了這台機器記錄了他所有的檔案。他所有的檔案,他沉思著,眉頭又在不知不覺中皺了起來。他最不願意的事情就是讓他自以為是的僱主發現他在軍隊中服過役——在最近的兩年時間裡,他一直想要忘掉那幾個月。「讓我們把我的過去只保留在我們兩個人的心中,好嗎?我想既然你如此瞭解我,你最好叫我山姆。」
「當然。很高興見到你,山姆。這是粉紅,你怎麼了,寶貝兒?」
「深感榮幸。」一個略細一些的聲音從桌子另一端的一隻麥克裡傳出來,「你是小貓的睡衣。」
「謝謝,我想這是恭維。」山姆回答說。菲根曾經給他寄過來一些資料,描述過原型電腦的特點,但是他從來沒有警告過山姆它們已經達到了,哦,這種人類的水平。他瞥了那兩台電腦一眼,走得更近些,感到心中十分興奮。
我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對任何事情感到過好奇了。他默默地想。
還沒有那麼長,他低頭看著手中的花邊內衣和精緻的吊襪帶,想像著它們的那個身材修長、頭腦敏銳、像謎一樣令人捉摸不定的主人。從開始的時候,她就是一個謎,那個有著美妙身材的女人的嘴唇卻像是被粘住一樣一直緊抿著,他根本看不出來那片迷人的嘴唇需要微笑,或者是親吻。
粉紅的監視屏轉了一道弧,將焦點集中在他的胸膛上。
「有趣,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髒。」
他低下頭,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他的牛仔褲由於一路行車已經落了一些灰塵,但是還過得去。
「我為什麼應該髒下」
「而且,你看起來也不粗野。」粉紅繼續說,將它的監視屏轉向愛因斯坦,「他一點兒也不像骯髒的畜生,諾艾爾弄錯了。」
山姆的下頦可怕地繃緊了,「她叫我骯髒的畜生?」
「『骯髒,笨重,性感,肌肉發達的畜生』,確切地說這些是她的原話。」愛因斯坦在旁邊提供了更多的信息,「也許
她需要檢查一下她的眼睛。」
「見鬼。」山姆咆哮著,他的同情心蕩然無存,諾艾爾的話在他的耳邊迴響著,沒有一個詞是重複的。「聽著,我想要的就是我的漁具箱,她把它放在哪兒了?」
「在床底下,」愛因斯坦回答說,「她說它聞起來有一股魚腥味。」
「它當然聞起來有魚腥味屍他在床前蹲下來,將手中的內衣扔到了那堆衣服裡。捨菲爾德公司付的錢遠遠不夠,他一邊將高大的身體擠進床底下狹窄的空間,四處摸索著,一邊憤憤不平地想,他們還應該付得更多。
他無意中將漁具箱推到了更遠的角落裡,緊貼著床頭板的邊緣。他將身體全部擠進了床底下,嘴裡發出了一聲勝利的咕噥聲。他抓住了漁具箱的把手,將它拉到他的面前。嗯,它聞起來的確有一股魚腥味,但是她也沒有權力隨便亂扔他的東西,或者叫他——什麼來著?——一個骯髒,笨重,性感,肌肉發達的畜生。
他曾經遇到過她那種類型的人,該死,他離開美國的一個原因就是逃離開像她那樣的人。那個自以為是的女妖根本不明白別人心中的善意,自從她來到這個島上,她就根本沒有說過他一句好話——還有這座聖米奇加島。山姆,這座小島的居住者,將這當成了一種侮辱。
兩年以前,他漂泊到了這個海港,傷痕纍纍,心力交瘁,就像一塊被潮水侵蝕的漂流木一樣疲憊不堪。他在一艘船上當技師,船上運載著的貨物絕大多數都是合法的。在一次突襲檢查中他和他的同伴被逮捕了——他們在當地的監獄裡服刑。當他刑滿釋放出來的時候,他發現他的船已經開走了,他的同伴們沒有等他,留下他一個人身無分文,一籌莫展,只有一件背後寫著他名字的衣服。
但那個性情多變的幸運女神並沒有完全拋棄他,令他驚奇的是這個島上善良的居民收留了他,他們留他在這裡住下來。他完全是一個陌生人——他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然而他們慷慨大方地將他們原本並不富裕的財產與他共享,似乎他們是比洛克非勒還要有錢的人。他們教會他許多在大海與天空之間的謀生之道,雖然瘋狂的憤怒與平靜的絕望偶爾還來噬嚙著他的靈魂。
他們教會了我如何在風暴中生存,如果我在海上走得不太遠,我會有辦法逃離——
開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山姆聽到瑞沃爾博士的聲音,「嗨,愛因斯坦;嗨,粉紅。」
他在這一刻幾乎僵住了,見鬼,她不應該這麼快就從浴室裡出來,而且當她沐浴之後,她還應該花上十分鐘的時間化妝,他認識的那個女人總是在沐浴之後化妝的。見鬼,她總是做一些出入意料的事情來擾亂他的計劃——
當諾艾爾走到床前,將她身上的浴袍脫下來,堆在地上距離山姆的鼻尖不過幾英吋的地方時,山姆的內心獨白戛然而止。他的床墊將他的視線限制在她的腳踝之下,然而他毫無遮攔地將她那纖細的迷人的雙腳看個清清楚楚:她的趾甲上塗著可笑而輕浮的粉紅色的蔻丹,腳步輕盈而優雅。無可否認,她正站在他面前,身無寸縷,就像她剛剛出生時一樣全身赤裸著。
活躍的想像力刺激著他的身體,那是一種足以摧毀一座城市的力量。他緊咬著牙,不知道自己如何從這種尷尬的處境中脫身出去。他知道她根本不會相信他躲在床底下完全是出於一個無害的理由,上帝,他現在也不相信。在他為自己找出語句辯解之前,她會將他罵個狗血噴頭,或許她會在他的那一系列缺點上再加上一個「觀淫癖」:骯髒的喜歡觀看下流場面的畜生,他悶悶不樂地想著,這只離持刀殺人的兇手距離一步遠了。
蓋斯叔叔曾經說過他有一顆柔軟的心,但卻沒有人指責過他具有一顆柔軟的頭腦。他打算花上十天的時間與這個女人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即使她不將他扭曲成一個壞蛋,十天的時間對他來說也夠難捱的了。他緊緊抓住魚具箱的把手,將他的身體藏進床底下更深的地方,對面前那種意料之外的魅力他閉上了眼睛——雖然他寧死也不會承認——她那纖秀的雙腳和腳趾上粉紅色的蔻丹帶給他難以置信的衝擊力。見鬼,也許他禁慾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