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琳達·霍華
「法醫室在保管他。」寇子回答。「屍體剖驗完畢後,就會發還給你們。」
所有的人都猛然抬頭。「剖驗?」藍道說。「為什麼要剖驗?」
「兇殺案都必須剖驗屍體。法律規定的。」
「荒唐!」蓓若說。「不知道死因時驗屍還有道理,但爸爸是被槍殺的。他的死因很明顯。」她在說到「死」這個字時,聲音略微顫抖。
「死因看起來很明顯,但有時被害人遭槍擊或焚燒是為了隱藏真正的死因,例如被毒殺或勒斃。」
「事到如今,那還要緊嗎?」茱莉問。
「死亡方式可以告訴我們許多關於加害人的事。例如,什麼人有辦法取得特定的毒藥?什麼人有力氣勒斃成年男人?我認為令尊的死因清楚明確,槍彈造成的傷口。但最後還是要看法醫如何斷定。」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領回爸爸?」蓓若聲音微顫地問。
「我無法確切地回答你,夫人。但我猜最快也要明天。」
「好吧!」蓓若捏捏鼻樑,然後望向兩個哥哥。「今天星期四。如果明天發還,我們可以在星期六或星期天舉行葬禮。你們意下如何?」
「星期天。」藍道立刻說。「那樣比較方便人參加。」
「我贊成。」榮恩說。
「那就星期天。」蓓若寫下日期。
寇子望向藍道。「羅先生,你提過你有一份令尊的遺囑副本。有沒有帶來?」
「有,在我的公事包裡。」
「你知道內容嗎?」
「不知道,它被密封起來了。我是說,我們都知道大概,但不知道細節。」
「可以讓我看看嗎?」
藍道聳起眉毛。「請問原因?」
「遺產有時會構成動機。」
蓓若猛地倒吸口氣。「你在暗示我們之中的一個殺害我們的父親嗎?」房裡的人無不勃然大怒。
「不是,夫人;沒有證據顯示有那個可能。我只是不想忽略任何有助破案的線索。」
藍道拿來一個大小適合於法律文件的信封。就像他說的一樣,信封是密封的。寇子以目光徵求同意,藍道點頭。寇子以果斷的動作撕開封口,抽出厚厚的文件。
他迅速翻閱,接著突然停下來,抬起頭以銳利的藍眸盯著莎蘭。
「席小姐,你知不知道根據這份遺囑的條款,你可以繼承到一大筆錢?」
莎蘭眨眨眼,與其說驚訝不如說困惑。她感覺十分疲勞且有點昏昏沉沈,無法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她甚至環視四周,好像房間裡可能有另一個席小姐。她再度望向寇子,發現他還在凝視她。「你指的是我嗎?」她問,仍然無法把兩者連在一起。
「羅法官的總管席莎蘭,就是你。」
她點頭,抬手按摩額頭。也許是缺乏睡眠,也許是咖啡喝太多,她感到頭疼欲裂。「他留下東西給我?」她顫聲問,連忙咬住顫抖的下唇,但對眼中泛起的淚光卻無能為力。
「那當然。」蓓若說。「他跟我們說過。」
「他……他什麼也沒跟我提過。」
「他認為你會反對。」榮恩解釋。
「對不起。」莎蘭突然站起來衝向浴室,以免自己當眾嚎啕哭泣。一關上浴室門,淚水就奪眶而出,她抓起毛巾捂在嘴上遮住哭泣聲。
憑著意志力,她恢復自製、忍住啜泣,用面紙按住眼角不讓淚水落下。幾次深呼吸後,她平靜了不少。
得知法官給她留下一筆遺產帶給她前所未有的感動。她的薪水很高,也喜歡照顧他。她敬愛他,愛他的慈祥幽默和善良有禮。她沒有料到他會留下遺產給她,如果知道,確實會反對爭辯。她替他工作不滿三年,怎麼能在任何方面跟他的子女和一輩子的朋友相比?
但他和他的家人顯然不是那樣想的。想到他們的慷慨,她不禁又熱淚盈眶。她用力擦掉眼淚,叫自己不要哭,至少別在此時此地。家屬已經夠悲傷了,不需要她來加重他們的情感負擔。
她絞了一條冷毛巾擦臉,把毛巾敷在額頭上來減輕頭疼。她想要躺下來用冰袋敷頭,但那和哭泣一樣得延後。
覺得比較能控制自己時,她回到客廳。「對不起。」她低聲說,坐回寇子身旁。
「想來你不知道。」
她搖頭。無論他信或不信,她都沒有力氣去在乎。
「爸爸要我們發誓保密。」蓓若說,唇邊浮起悲傷的微笑。「他以瞞著你偷偷摸摸為樂,他說那是他唯一成功瞞過你的事。」
「他說你沒收了他的巧克力棒。」曉修插嘴,臉上綻開真正的笑容,趕走了哀傷和壓力。「他每次來我們家時都大吃特吃,因為他知道回家後就吃不到了。」
「還有鮮奶油海綿蛋糕,我來看他時都會偷偷帶給他。」曉蕾招認。
莎蘭呻吟一聲,望向房裡那一張張愧疚卻突然有了笑容的臉孔。「難怪我費了那麼大的勁才使他的膽固醇降下來!」
蓓若輕拍她的膝蓋。「他喜歡你照顧他,我們喜歡你照顧他。他提到要把你列入遺囑時,我們都舉雙手贊成。」
寇子清清喉嚨,使眾人再度把注意力轉向他。「謝謝你們提供的資料。」他站起來。「我知道你們都很難過,謝謝你們的幫忙。令尊的事我深感遺憾,我們會努力找出兇手。我會調查檔案裡的這些人,運氣好的話,我們會發現其中一人在這個地區。」
其他的人跟著站起來。在眾人的握手和道謝中,寇子緩慢卻堅定地走向門口,同時握住莎蘭的手肘拉著她一起往外走。「我送你上車。」他說。
她在心中歎口氣,他八成又有問題要問她。由於她被包括在遺囑內,他可能認為她的嫌疑更重。但他是在盡他做警察的本分,所以她抓起皮包和墨鏡,設法在被他拉出門外前迅速向眾人道別,叮嚀他們有任何需要時一定要打電話給她。
電梯裡有兩位乘客,所以他在下樓時並沒有開口說話。出了飯店大廳,寒風細雨撲面而來,冷得她直發抖,忍不住交抱起雙臂。「他不是我殺的。」她說。
「這一點我相當肯定。」他溫和地說。
她吃驚地抬起頭望向他。「那麼為什麼問了那麼多懷疑我的問題?」
「因為那是我的職責。你會受到調查和訊問。」
「一絲不苟。」
「答對了。」他脫下外套遮在頭頂。「來吧。」
她躲在他的外套下,快步跟著他穿過停車場。
「你住幾號房?」他問。「我會叫人送外套過去給你。如果你現在就要回客棧。」
她把房間號碼告訴他,然後挖苦地補充說:「希望我不會在中途睡著。」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肘,迫使她停下來。「我開車送你回去。」
「那樣一來我就會被困在客棧裡。謝了,但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有點昏昏沉沈和頭疼欲裂,但剛才喝的咖啡可以使我暫時不會睡著。」
「你需要吃東西。」
「我吃了。」他的關心令她驚訝。「你看到了。」
「只吃了四口。我算過。」
「我只吞得下那麼多。別逼我,寇子。」
他站在她和休旅車之間,寬肩替她擋住不少風。他一臉莫測高深地默默凝視著她,不顧雨水濕透他的背。即使筋疲力竭,她仍然感覺到一股不安開始騷動。「怎麼了?」她問,後退半步。
他搖搖頭。「沒什麼。你累壞了,回客棧去睡一下。」
「正有此意。」她說。他讓到旁邊,她用遙控器打開車門,急忙鑽進沒有風雨的車裡。
「莎蘭。」他在她發動引擎時說,仍然舉著外套而沒有穿上。
「什麼事?」
「我可能不必說這句話,但別離開鎮上。」
寇子開車尾隨她到山溪客棧,只是為了確定她平安到達。她左轉進入客棧的停車場時,他輕按喇叭道別。她舉起一隻手回應,但沒有回頭。
她撐得還算不錯,但震驚淒涼的眼神激起他的保護本能。不是警察的本能,而是男人對女人的本能,正是他所不需要的。
他說他相當肯定法官不是她殺的說的是實話。相當肯定,但離完全肯定還有一大段距離。她甚至沒有問她可以繼承到多少錢,這一點頗不尋常。當著家屬的面,她或許不好意思問,但只有他們兩人時,她為什麼還不問?除非她已經知道了。如果她知道她可以分到十萬美元的遺產,那有可能構成殺害老人的動機;天知道有許多人為了更少的錢殺人。
反觀之,她的悲傷和震驚看來十分真實。她紅腫的雙眼若不是因為哭泣造成,就是她在眼睛裡噴了東西使她看來像是痛哭過。她若不是演技精湛的狡猾兇手,就是真的悲痛。
他的本能說她是真的悲痛。但由於他的本能也堅持他設法把她弄上床,所以他必須考慮曾經影響他判斷力的肉慾因素。莎儂,莎蘭。兩個女人的名字都有莎;那不可能是好預兆。
莎蘭對他的吸引力在他的努力漠視下仍然沒有消失。每次他試著放輕鬆時,她的臉孔就會在他的腦海裡出現。白天上班時還好,但一到晚上坐下來看新聞或報紙時,她就會突然冒出來。看著她身穿薄睡衣坐在樓梯上,或站在靶場上專心打靶時,他都注意到她的頭髮在光線下閃著金紅的光澤。男人注意到女人的秀髮光澤時,就知道自己的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