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琳達·霍華
第三章
曉薔整個下午都坐立難安,等著不愉快卻總要發生的事發生。她可以想像蒂潔一定緊張得要命,因為嘉朗知道這件事後,會讓蒂潔一輩子沒有好日子過。追根究柢,蒂潔會是損失最大的人。瑪茜有同居男友,但至少她沒有嫁給大頓。露娜和金世摩的關係似有若無,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承諾。
如果身份曝光,曉薔會是四人中最不受影響的一個。早就對男人死心的她沒有男朋友,只要對自己負責。她必須忍受嘲弄,但僅此而已。
分析情勢得到結論後,她不再提心吊膽。萬一有男同事企圖耍小聰明呢?她應付得了任何笨蛋。
她略微好轉的心情只持續到打開家門的那一剎那。「布布」為了讓她知道牠被迫待在陌生的房子裡有多麼不爽,而把其中一個沙發椅墊撕得稀巴爛。她閉上眼睛,在心中從一數到十,接著數到二十。對貓生氣有什麼用?牠或許不會瞭解,就算瞭解也不會在乎。牠和她一樣是突發狀況的受害者。她伸手要去抱牠,牠對她嘶聲威脅。平時她會逕自走開,不再理睬牠,但一時發了惻隱之心,她還是把牠抱起來,把手指埋進牠的毛裡按摩牠的背肌。
「可憐的貓咪,」她哄道。「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對不對?」
「布布」對她齜牙咧嘴,但隨即沒出息地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再撐四個星期又五天就好了。你可以忍受我三十三天吧?」
牠一臉的不以為然,但只要她繼續按摩牠的背就不在乎。她抱著牠進入廚房,餵牠吃了一罐貓食,然後把牠放在地板上讓牠跟絨毛玩具老鼠打架。
貓在破壞她的傢俱。沒問題,她應付得了。媽媽知道「布布」的暴行時會賠償她的,所以她只是有點不方便而已。
她對自己的逆來順受感到佩服。
她在廚房的水槽邊喝水時,她的鄰居回家了。看到那輛褐色的龐帝克時,她感覺到她的柔順流向排水口。但那輛車很安靜,他顯然換了消音器。如果他願意盡力而為,她也可以。她在心裡用塞子塞住排水口。
她的廚房正對著他的,她透過窗戶看到他下車打開廚房門。他穿著寬鬆長褲和白襯衫,領帶鬆鬆地繫在領口,外套搭掛在一側肩膀上,看起來十分疲倦。當他轉身進入屋內時,她看到他腰際的黑色大手槍。第一次看到他穿的不是骯髒破舊的衣服,令她覺得有點不習慣。知道他是警察和看到他像警察是兩回事。他穿的是便服而不是制服,這表示他不是警員,他的階級至少是警探。
他仍然是混蛋,但是個身負重任的混蛋,所以她或許可以多體諒一點。她無從得知他何時在睡覺,除非敲門問他,但那樣就破壞了她不想打擾他睡眠的好意。她只好趁他不在家時給草坪割草了,但那並不表示他打擾到她睡覺時,她不會去剝了他的犀牛皮,因為公平就是公平。但她會努力和他和睦相處。畢竟他們可能要做上好多年的鄰居。
天啊!想到那個就令人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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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逆來順受和慈悲為懷總共只維持了……呃,兩個小時。
七點半時,她窩在安樂椅裡看電視和看書。她經常同時做那兩件事,心想電視真有好看的節目一定會引起她的注意。身旁的茶几上擺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綠茶,她不時會拿起杯子來輟一口。
一聲轟然巨響粉碎了社區的寧靜。
她從椅子裡跳起來,套上涼鞋就往前門沖。她知道那是什麼聲音,小時候跟爸爸去看車輛撞擊測試時,她聽過了千百次。
街道邊的陽檯燈紛紛亮起,人們好奇地開門探頭張望。五棟房子外的街角路燈下是一輛被撞得變了形的汽車。
曉薔沿著街道跑向出事地點。她的心跳如擂鼓,胃糾成一團。她一邊做好目睹車禍慘狀的心理準備,一邊努力回想基本的急救步驟。
其它人也從屋裡跑了出來,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女的穿著拖鞋和睡袍,男的穿著
無袖內衣和短褲。社區裡響起幾聲兒童興奮的尖叫、母親們制止孩子出去的斥喝,以及父親們說著:「退後,退後,說不定會爆炸。」
見多了撞車,曉薔知道爆炸不大可能發生,但起火燃燒總是有可能的。就在她快要跑到出事的汽車旁邊時,駕駛座的車門突然打開,一個凶巴巴的年輕人跳了出來。
「搞什麼鬼!」他咆哮,瞪著變形的車頭。他的車頭撞上停在路邊的一輛汽車的車尾。
一個少婦從那兩輛汽車旁邊的屋子裡跑出來,她的雙眼驚駭地圓睜著。「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的車!」
凶巴巴的年輕人對她破口大罵。「臭婊子,這是妳的車嗎?妳為什麼把車停在他媽的馬路中間?」
他喝醉了,撲鼻而來的酒味使曉薔倒退一步。在她的身旁,她可以聽到鄰居的關切一致化為憤慨。
「誰去叫山姆來。」她聽到一個老先生嘟嚷。
「我去。」顧太太轉身,趿著毛巾布拖鞋盡快地往回跑。
對啊!他在哪裡?曉薔心想。住在這條街上的人都出來了。
那個少婦瞪著她被撞爛的車尾,用手搗著嘴巴櫻櫻啜泣起來。在她背後,兩個年約五歲和七歲的小孩子猶豫不決地站在人行道上。
「該死的臭婊子!」喝醉的年輕人罵道。
「喂,嘴巴放乾淨點。」其中一位老先生說。
「去妳的!」他走向那個哭泣的婦人,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轉過來。
曉薔衝上前去,怒火在她胸中燃燒。「喂,老弟,」她厲聲道。「放開她。」
「對。」一個年邁的聲音顫抖地在她背後響起。
「去妳的,婊子!」他說。「這個臭婊子撞爛了我的車。」
「你撞爛了自己的車。你喝醉了,撞上一輛停在路邊的車。」
她知道那是白費力氣,醉漢是不可理喻的。問題是,那個年輕人醉得充滿攻擊性,但還沒有醉到站不穩的地步。他推了那個少婦一把,她往後一個跟艙,腳勾到路邊一棵大樹突出的樹根而跌倒在人行道上。她叫喊出聲,她的兩個孩子尖叫一聲開始放聲大哭。
曉薔衝向醉漢,從側面猛力衝撞他。他被撞得搖搖晃晃,然後四腳朝天地跌坐在地上。他掙扎著站起來,罵了一句髒話,然後撲向曉薔。
她閃到旁邊,伸出一隻腳。他被絆了一下,但這次沒有跌倒。他轉過身來,下巴抵近胸口,眼中佈滿血絲。該死!這下子她得跟他硬碰硬了。
她不由自主地擺出以前和哥哥打架時,學到的拳擊姿勢。她已經好多年沒有打過架了,心想待會兒免不了要挨打,但她說不定也能猛揍到他幾拳。
她聽到四周響起激動驚惶的叫聲,但在她專心保命時,那些聲音聽起來異常遙遠。
「趕快打電話報警。」
「颯娣去叫山姆了,他會處理的。」
「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一個小女孩說。
醉漢衝過來,曉薔這次無從閃躲。她被撞倒在地,但她隨即拳打腳踢地努力阻擋醉漢的攻擊。他一拳擊中她的肋骨,力量之大令她吃驚。他們立刻被她的鄰居團團圍住,幾個年紀較輕的男人想要把醉漢從她身上拉開,年紀較大的男人則助陣地用穿著拖鞋的腳踢他。曉薔和醉漢在地上翻滾起來,幾個老人家被撞倒,跌在他們身上。
她的頭撞到地面,偏斜的一拳擊中她的顴骨。一隻手臂被倒下的鄰居壓著,她用另一隻手設法抓住醉漢腰部的一塊肉,使出全力檸下去。他像受傷的野牛似地吼叫。
接著他突然不再壓著她,輕如鵝毛似地被人從她身上拎起來。她驚愕地看到他被人摜在身旁的地上,他的臉被按在泥土裡,兩隻手臂被反扣在背後,一副手銬銬住他的手腕。
她掙扎坐起,發現自己面對著她的混蛋鄰居。
「他媽的!我早該料到是妳。」他咆哮。「我應該以酒醉鬧事逮捕你們兩個。」
「我又沒有喝醉酒!」她憤慨地說。
「對,他酒醉,妳鬧事!」
不公平的指控使她氣得發不出聲音來,但這樣也好,因為卡在她喉嚨的話很可能會使她真的遭到逮捕。
在她的週遭,憂心忡忡的妻子們忙著扶搖搖晃晃的丈夫們站起來,檢查他們有沒有擦傷或骨折。雖然一片喧鬧,但大家似乎都沒有大礙。她猜今晚的刺激最起碼可以使他們的心臟再跳個好幾年。
幾個婦人圍著被推倒的那個少婦,此起彼落出聲地關心她的傷勢。少婦的後腦勺在流血,她的兩個孩子還在哇哇大哭。不知道是出於同情或感到被冷落,幾個孩童跟著哇哇大哭起來。遠方的警笛聲越來越近。
蹲在被銬住的醉漢身旁,一隻手壓制著他,山姆不敢置信地環顧週遭。「我的老天!」他搖頭嘟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