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勒內·羅澤爾
一小時後,梅茜在浴室的落地鏡前注視著自己。以前她從沒穿過昂貴的衣服,她驚駭地看著自己身上的那條真絲無袖超短裙,好像身上披了一襲輕紗,那麼輕柔,彷彿什麼也沒有。實際上,黑色的真絲外層綴著精緻的黑色花邊,比襯裡要長一些。她希望再有一件外套——比如是曳地的高領長袖的呢外套。但是沒有。顯然,在時髦的人看來,這件短衣就可以外穿。
她上下打量著自己,細長的裙帶,優美的乳溝,裊娜的裙身,超短的下擺。她腿部的暴露程度,比起穿工作短褲沒什麼兩樣。她在那堆東西中,找到一雙黑色長筒襪和一對吊襪帶,她穿上它們。她剛才忘記把鞋拿進浴室,所以她赤著腳。
她審視著自己棕色的頭髮,她故意把它梳成平時習慣的法式髮髻。一縷劉海垂在眼前,她湛藍的雙眸因充滿期待而顯得更大更亮。幾縷頭髮蓬鬆地垂在耳邊,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想不想這樣。那些時髦的人就是這樣讓他們的頭髮顯得榮騖不馴嗎?她摸了摸,想著是否該把它們梳好。最後,她為自己的左思右想感到惱怒,決定就讓它這麼垂著。也許她不得不假裝丹蒙的新娘,但是她沒有義務,也不願意去取悅他!
打開浴室門,她嚇了一跳,看見丹蒙正站在床的另一邊打領帶。他穿著無尾禮服和寬鬆褲,顯得格外優雅,令她感到透不過氣來。他朝她這邊看過來,神情嚴肅。他斜睨了她一眼,下巴微微動了動,接著端詳了她幾秒鐘。
梅茜渾身緊張,好像一隻被獵人瞄準了的困獸。他對看到的不滿意!她太瘦,太普通,她的頭髮太亂。肯定一切都不對勁,因為他似乎顯得很困惑。梅茜咬著下嘴唇,準備被他劈頭蓋臉批評一通。
丹蒙的眉毛只是微微挑了挑,然後繼續打他的領帶。"你很準時。"他喃喃道。他簡單的評價著實令她大吃了一驚。"我——哦,除了鞋子。"她忙從床上的鞋盒中翻出一雙黑色的淺口鞋,胡亂地往腳上一套。沒想到,正合適。當她再看丹蒙時,他也正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難以捉摸。
梅茜莫名其妙地顫抖了一下,眼睛看向別處,"我準備好了。"
"你為什麼不戴首飾?"
梅茜臉色變得蒼白,辯解道:"我很蠢,讓伊麗莎白女王借走了我的鑽石頭冠。"
丹蒙不屑地皺了皺眉,顯然,他沒有心思開玩笑。他一言不發,彎下腰在床上的那堆沒用的衣物中翻找。梅茜望著他,情不自禁地注視著他淡金色的頭髮和輪廓分明的側面。她的目光從他白色的襯衫衣領和黑色的領帶,經過套在昂貴的黑色禮服中的寬闊的肩膀,再移向插在翻領上的白色玫瑰花蕾。
她甚至欣賞他禮服袖子上恰到好處的法式袖口,和袖口上閃閃發光的金邊。他是那麼新潮優雅。就連他的皮鞋也是耀眼奪目。他看起來真像新郎!她的心在哀嚎。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她的謊言的份量。現在她不僅要騙過外公,而且要使一大群老謀深算的人相信丹蒙確實已經將她定為終生伴侶。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頭髮,真希望剛才能多用點兒心思。今晚只要他倆這樣一出現,就連孱弱的老外公都能一眼看穿他們在做假,想到這,她僵住了。
丹蒙直起身,拿著一隻黑絲絨的盒子。他打開來,打量了一會兒,取出一件小小的亮晶晶的東西。他啪的關上盒蓋,把它扔在床上,朝梅茜走過來。
梅茜本能地退了一步,丹蒙顯得非常惱火,"我不會勒死你的,史都華小姐,"他不耐煩地向她保證。"站著,別動。"
梅茜看見他手裡拿著一對精美的耳環,一英吋長的鑽石鏈懸垂在一顆稍大的圓形鑽石之下。梅茜猜想那顆鑽石至少有二克拉重。"這些——是真的嗎?"當它們接觸到她的耳垂時,她深吸了口氣。
"怎麼,你想偷啊?"
丹蒙的語調冷冷的,而他的手指卻是暖暖的。
梅茜憤怒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討厭你。"
丹蒙的手離開了她的臉。他面帶笑容,一邊的嘴角微微上翹,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把你的左手給我。"他輕聲命令道。他沒等她答應就一把抓住她的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將一對戒指戴上了她的手指。第一隻是簡單的純金婚戒,第二隻是巨大的方形鑽戒。"私底下,隨你怎麼恨我,史都華小姐。"他說著放開了她,"但是,在我的董事們面前,我希望你做出一副讓人信服的愛慕的神情。"
梅茜望著左手上閃閃發光的結婚鑽戒,一股莫名的悲哀湧上心頭。每個女人都需要這個——一枚結婚戒指。但是,她卻從一個她剛說過討厭他的男人那裡得到了它,而這個男人聽後,只是笑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是一個多麼骯髒的騙局。如果不是為了外公虛弱的身體,她會扯下這昂貴的戒指,扔到他傲慢的臉上去。但是她不能,她知道她不能那樣做——糟糕的是,丹蒙也知道她不能。
她覺得筋疲力盡,她的心不想再爭辯。她聳了聳肩,"在公開場合,我會裝作愛慕你。"她保證,沮喪地歎了口氣。當她再次面對丹蒙時,她吃驚地發現他的身影因眼中的淚水變得模糊。她努力將眼淚憋了回去,擠出一絲笑容,輕聲道,"但是,在私下裡,你我會牢記事實,對嗎——親愛的?"
對梅茜來說,整個晚上是在緊張眩暈的狀態中度過的。丹蒙的別墅覆蓋了好大一片地,梅茜不敢走得太遠,害怕在縱橫交錯的走道中迷路。
當梅茜堆著笑臉,努力去傾聽幾個珠光寶氣的太太閒聊時,她不得不承認丹蒙在島上的這幢僻靜別墅是一塊開闊而美麗的寶地。滿目的熱帶植物和花卉活躍在這個地方,與無數個天窗和大片的落地窗交相輝映。現在,梅茜抬頭就能看到一輪明月和無數閃爍著的星星高掛在空中,在嗡嗡的說話聲的上面,顯得那麼可愛,那麼寧靜。
梅茜點著頭,耳朵漫不經心地聽著有關時尚的討論,眼睛和大腦卻在漫遊。低矮光滑的座椅鋪著白色的針織坐墊,看起來好像是建築設計的一部分。房子是一種氣勢宏大的線與角的大膽組合,牆和梁都刷成了白色,地面不規則的黑色鏡面石板與周圍的淡色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煙煙發光的現代藝術壁畫為生硬的牆面增添了情趣,雅致的黑色大理石雕像、拜占庭式的石碗。
意大利的鐵藝燈架和質樸的銅製花盆為房間平添了幾分厚重的色彩和質感,顯得那麼莊重典雅,然而卻透著寒意——猶如一座被極少光顧的博物館,一塵不染卻被人忽視。
這不是丹蒙的家,不是他的避風港。這裡沒有一張家庭照,沒有普通而可愛的紀念品,沒有溫暖和關愛的痕跡。梅茜不解地猜測著他的父母,他們曾經是幹什麼的?為什麼住在這裡?而他們的兒子卻不和他們在一起?
梅茜的目光落在一個名叫克萊頓·斯君曼的矮胖男人的身上,他是丹蒙生意場上的對手。他正站在瘦瘦的長臉妻子的身後,和幾對夫妻在一起。克萊頓看起來五十出頭,顯得非常可愛。他的笑聲極具感染力,就連他的臉頰也是快樂的聖誕老人的深粉紅色。
然而,當他走過來第四次擁抱梅茜後,她開始覺得他要麼裝糊塗,要麼非常健忘。
她不知道是否丹蒙對這個男人的行為有什麼想法。在她看來,他也可能是在裝傻。她不願承認她有些討厭這個老男人。畢竟,她是站在克萊頓一邊的,希望他能夠接管公司的大權。
但是,可憐的克萊頓今晚只能退居第二,因為這是丹蒙的地方,今晚是他施展魅力贏得董事們信任的時候。十分鐘前丹蒙離開她時,說是要去"活動活動"。現在他表現得既富有領導氣質,又平易近人,同時還作出一副熱愛家庭生活的保守樣。她無法想像,他怎麼能將三者結合得如此完美。
表面上,她沒有看到誰在採用卑劣手段,但是她能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斯君曼派和迪莫尼派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現在她可以一目瞭然地看出,她只是這場數百萬美元的權力之戰中的一個用過即棄的小卒。
她不知道玩"富者生存"的遊戲規則,但是丹蒙當然知道。她看見他穿梭於賓客間,談笑風生。
他非常自信,這使得他極具美麗。然而,在必要時,他的身上又能散發出一種迷人可信的謙和。她不得不由衷地讚賞。在這個迷人的外表後面,是一個精明的戰略家,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會計劃去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