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平野
雖然抵抗了,卻仍被拉到輔導室,吳建邦氣呼呼地在椅上坐下,一張臉揪得像包子一樣。
「好啦,」雙手環胸靠在門板上,黎葒開口道:「說吧,你畢業後要幹嘛?」
前頭的出路被封死,後頭的出路——他望向窗子——恐怕跳下去不死也剩半條命,吳建邦只得採取消極的抗議,閉嘴不答。
「不說呀?」黎葒側頭看他。「那我去問你們焰風組的人好了,該去問小金呢,這是乾脆到阿穆那找你爸……」
「你少去煩他們!」吳建邦怒。
「哇,發飆啦?」黎葒拍拍胸口。「要我不找他們也行,你趕快說說,我早點交差,這對我們兩個都好。」
「我畢業後要幹嘛關你什麼事?」他偏過頭不看她。
「我也是這麼認為,可是扯到焰風組,我就不能不多注意了。」她摘下眼鏡,在吳建邦對面坐下。
「你……」這張臉是如此熟悉。「你是那天在琉璃鳥那個……」
「你眼力還不差嘛!」黎葒笑道,隨後身體往後一靠,收起笑容一臉嚴肅道:今天就當是你的入組測試,我們來看看焰風組到底需不需要你。」
想起自己方才吹噓的內容,吳建邦臉一紅。
「你……你有什麼資格決定這件事?」他虛張聲勢道。
「我有什麼資格?」黎葒撫撫下巴。「只要我說不准你入組,你就絕對進不了焰風,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但……」
「別囉嗦,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就對了。」她踢了下桌子,整個人突然變得氣勢十足。
吳建邦震了一下。
「你為什麼要加入焰風?」她問。
「當然是因為焰風夠強,在道上混,沒一個強一點的背景怎麼可能吃得開?」吳建邦努力要裝出輕鬆自在的模樣。
黎葒笑了,她拍了拍吳建邦的頰:「小弟弟,憑你這種態度,在道上混不到兩天就被人砍死在巷子裡啦!」
吳建邦氣得要站起身,可一接觸到黎葒的眼神,便又忍氣吞聲地坐回椅上。
「在這世上,你強,一定會有比你更強的人,想靠焰風?我只能告訴你,別傻了。今天要出了事錯在你,焰風組絕不可能為你出面,我們——不,我是說焰風組的人,沒有一個是為了依靠別人才聚集在一起,他們只是性情相投才聚在一塊兒。」
她停了會兒,雙眼銳利地審視著他。
「你的父親能在阿穆身邊做事,就應該不是太蹩腳的角色,怎麼你卻十足地小卒仔性格?窩窩囊囊的做不了大事。」
「你……」
「告訴你,」黎葒扯住他衣領,「如果你不能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那麼就別進道上來,」她的眼像劍似的刺進他心理。「想進這一行,你就得給我做好隨時可能被砍死在街上的打算!」
吳建邦被震在那,一句話也說不出。
「好了,」鬆開手任他落回椅上,黎葒將眼鏡戴上,再將散落的發塞回髮髻。「我就說到這裡,你要把焰風組當金牌似的拿出來現,那是你家的事,不過要是踢到鐵板,別指望組裡的人會去救你。」
看著吳建邦一臉的不馴,她續道:
「你可以出去了,要是門外還有人等著,就叫人進來;要是沒人,你就把門帶上。」
黎葒低著頭整理桌上的文件,看著她的模樣,會以為剛才發生的全是一場夢,但吳建邦知道,那絕不是夢。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僵著身體離開輔導室。
一面整理著文件,黎葒一面咕噥道:「我真是多管閒事,他被砍死了跟我何干,真是……」
輔導室的門被打開了,黎葒深吸口氣平靜心情後,才抬起頭道:
「進來吧,說,你畢業後要做什麼?」
☆☆☆
「老大,你別再喝了。」
「你別管我!」吳建邦手一揮,撞倒了桌上一堆瓶瓶罐罐。
下午離開學校後,他就騎著機車和兄弟們四處亂飆,不想見到任何會讓他想到焰風組的人、事、物,所以一路飆到D區的邊陲地帶,隨便找了間PUB,就開始窩進去大喝一頓。
「媽的!跟那臭女人一樣,老子要幹嘛關她鳥事,呸,焰風組有啥了不起,不加入就不加入,難道D區就你們吃得開嗎?」
「老大!」旁邊的同伴拉了拉他,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你別說這些,要是讓人聽到了……」
「聽到了又怎樣?我告訴你,」他醉醺醺地喊:「我吳建邦什麼都不怕!不怕焰風組!不怕那臭女人!什麼被砍死在路邊?這種事才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可不是普通人,我是吳建邦!」
「我管你吳建邦!」有人不爽了。「老子喝酒,你在那邊吵什麼?」
「不、不然你是想怎樣?」吳建邦大著舌頭道。
「媽的!」那人舉起酒瓶鏘地一聲砸在吧檯上。「再吵老子讓你永遠開不了口!」
「是、是誰讓誰開、開、不了口,那、那還不知道呢。」他連話都講不清,要不是那分酒膽在燒,他早嚇得癱在地上了。
其他人可沒喝的像他那麼醉,大家平常打打架、拳腳相向是有的,卻不曾真的參加過什麼大陣仗,如今看對方一臉凶狠的樣,早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空氣變得緊繃,彷彿下一秒就會因繃得太緊而撕裂開來,就在這個時候——
「好了、好了!」有人出來當和事老了。「喝酒為的不就是開心嗎?幹嘛鬧成這樣。」
大約出來說話的人勢力不小,手拿酒瓶的傢伙嘴裡罵了幾句後便回到自己位子。吳建邦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自己一個人在那叫囂不休,出來勸架的人坐在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
「老弟,幹嘛喝這麼多呢?」
「我喝的哪有多?」他又開始胡」言亂語了。「我還要喝,還要喝!」
「好,」那人好脾氣地說。「我們換個地方喝如何?」
「換地方?」他一臉茫然。「隨便,有酒就好,我要喝給它醉!什麼焰風組嘛,還有那個女人,搞不懂她在幹嘛?明明……」
「好、好,」男人攙扶起他。「我們待會兒再說,我帶你去別的地方喝,保證你喝到爽。」
任人扶著往外走,吳建邦嘴裡還喃喃說:
「那是穆老大的女人,我可以確定,穆老大的女人幹嘛跑到學校?搞不懂……」
第七章
客廳裡,電玩獨有的音效響得震天,廚房裡,一縷茶香與書香靜靜地飄著,明明是如此迥異的場景,不知怎地,卻又奇異地顯得相融。
關書旭坐在廚房,唇邊噙著一抹笑,對於客廳裡的聲響,他原該覺得吵的,可他卻反而覺得踏實,只因為那聲音正代表著她的存在。
雖然看不到她的人,但從客廳傳來的笑聲與咒罵,已足夠他在腦海裡描繪出她的模樣,想著她一會兒漾開唇,一會兒對著電視螢幕揮舞拳頭的樣子,關書旭唇邊的笑更濃了。
想起不久前自己還極力排拒著她的存在,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愛情真是種毫無道理的東西。
他與黎葒的個性相差何止千里,他們喜歡的事物也完全不同,可佔據了他的心的偏偏是她。
認識她愈久,知道她愈多,她在他心裡的地位就愈是重要。
他知道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知道她許許多多奇怪的習慣。
她怕燙,卻又嗜辣,每次見她一面吐舌一面冒汗,還一面吃麻辣鍋的模樣,他就覺得又是憐惜又是好笑。
她很不懂得照顧自己,大約是家人和朋友將她照顧得太好了,只要沒人替她做飯,她就永遠不知道要吃飯。偏他也是一拿起書便不知道時日,時常假日兩人待在屋裡,到夜深才發現一天什麼也沒吃。
每回他問,黎葒總漫不經心地說自己健康得很,一天不吃也沒關係,直到有次見她在他面前鬧胃痛,他才知道害怕。
從認識她開始,她哪天不是笑嘻嘻地想著鬼主意逗他,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臉色蒼白的樣,自此之後,他總將冰箱填得滿滿的,也常提醒自己得記得叫她吃飯。
發現自己看不得她難過,還好她不是淚水豐沛的女子,否則他十分擔心自己未來會死於心絞痛。
一個人怎能影響別人的情緒到這種地步?這已經幾近於不道德了吧?有次他曾這麼跟黎葒說,但她完全無視於他正經討論的心態,笑著大力抱住他,嘴裡一疊聲地說他真是個可愛的男子。
男人絕不會願意被人稱之為可愛,可因為說這話的是她,他竟真的覺得自己有些可愛起來……
事後,他深深為自己曾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他這輩子,大概是和她在一起後才真的明白什麼叫圓滿,也才發現,有過兩個人的感覺,才能明白一個人的寂寞。而他,居然已經寂寞了一輩子卻不自知……
室裡的安靜讓他由思緒中醒來,他怔了怔,發現原先充滿了整間屋子的音樂聲不知在何時停了,眉微微蹙起,他疑惑地站起身,走向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