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平野
「阿秋?回來啦!」
燕楓身子一僵,將視線定在窗外池旁的大石上,他努力克制著轉身的衝動。
他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只聽到封二叔道:「怎麼了?」
怎麼了?
他猛地轉過身,見阮秋端著一碗湯藥,眼角含笑的望著他。
「爺,」她走近他,「吃藥了。」
燕楓眉一皺,眼裡精光一閃,微微笑著退了一步。
他閒聊道:「回來得真早,和表兄的約會呢?不愉快嗎?」
阮秋臉一紅,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舌頭被貓吃啦?」他走到封至堯身旁坐下,「還是被表兄吃了?」
「爺,」將手裡的湯藥放到桌上,阮秋語氣裡帶了點微嘖,「別說那些,先吃藥吧,藥都涼了。」
「嗯,」端起藥湯舉至唇邊,見阮秋神情裡有掩不住的急切,他笑了,又將藥湯放下,恰恰擱在封至堯跟前。
封至堯鼻子動了動,眉微微皺起。
「藥涼了。」他說。
「嗯,」燕楓謎似的回,「藥涼了。」
「爺——」阮秋還待說話,封至堯卻突地伸手朝她點去,那出手的速度怨快,阮秋根本連動都來不及動就已僵成塑像。
「二叔的點穴功夫愈見精進了。」燕楓捻起一方白紙放進藥湯裡,嘴裡還淡笑讚道。
「唔,」封至堯看著白紙染上一層暗紅,「這藥吃不得,太補了。」他搖搖頭。
「爺……」阮秋能動的剩一雙眼和一張嘴,她可憐兮兮的瞅著燕楓,「我做錯了什麼?」
燕楓走近她,細細打量,一張俊臉幾乎貼上她的臉。
「不錯,」他道,「這人的易容術稱得上高了,雖稱不上十分,怕也有八、九分像。」
「是嗎?」封至堯也把一張老臉湊上,「是我老眼昏花啦?怎麼我到現在仍認不出?哎,這娃子扮得真像我那傻瓜徒弟。」
「師父,你們是怎麼了?我本來就是阮秋。」
「錯啦!」封至堯豎起食指在她面前搖著,「你不是,光憑你端來那碗涼了的加料藥湯,我就可以斷定你不是阿秋!」
「為——」
「因為那傻阿秋知道藥一涼入口就更苦了,所以她端來的藥湯總是熱的,常燙得一雙小手發紅,也不叫一聲。」燕楓半垂著睫道。
假阮秋呆了半晌才道:「爺,我不是有意的,實在是方才有事,才讓藥給擱涼了。」
「這樣嗎?」燕楓的唇微微彎起,他端過藥湯送到假阮秋唇邊,「有個方法可以證實你的身份,這可是蒼燕門中的大秘密。你把這藥湯給喝了,若沒事,我就信你是阮秋。」
假阮秋的眼滿是恐懼,她連張口辯解也不敢,深怕燕楓趁機將藥湯倒進她嘴裡。
「對呀,我都忘記這方法了!」封至堯手一拍,「我那傻瓜徒弟不畏毒的,讓我瞧瞧你是不是也如此。」他嘻嘻笑道。
直到燕楓將藥湯擱回桌上,假阮秋才開口道:「為什麼?」
「為什麼傻徒弟不畏毒?」封至堯偏著頭道:「因為方便試食啊,所有要入燕楓口的東西,阿秋都會先試過,所以嘍,為以防萬一,從她入蒼燕門起,我就拿毒藥給她當糖果吃。」
「不,為什麼告訴我?既然這事是蒼燕門的秘密。」
「因為,」燕楓輕笑道,「你不會有機會將這件事說給第二個人知。」
假阮秋閉上嘴,圓圓的臉上是一片慘白。
「我……」過了一會兒,她才勉強開口道,「我不懂,資料裡說阮秋是唯一能輕易近你身的人,難道這是假的?」
「不,是真的,」燕楓的眼半合著,他唇上的彎弧顯得十分迷人,「但你並不是她。」
「你一開始就發現了?」她掙扎的問,決心要死也要當個明白鬼,「為什麼?我自認自己的易容術無人可以識破。」
「因為,」他靠近她的耳,低沉的嗓音如夜的低喃,「因為我絕不會錯認自己心愛的女人。」
「看來,『他』的手段是愈見狠厲了。」
命人將刺客押解到刑堂後,封至堯坐在書房裡,一面端起茶啜飲,一面開口道。
「嗯。」燕楓若有所思道,「從爹說我成親後將接任門主之位,『他』就似乎愈急著取我性命,呵,」他低笑,「他愈急,留下的線索就愈多,敢讓人今晚扮阮秋來,『他』要不是真對這個計劃有十足的把握,就是已經顧不了這許多了。」
「『他』大約也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封至堯猜道,「聽門主說,過兩天南浦老人就要來了,等南浦老人一到,你和唐家小姐的親事就會正式訂下。」
「唔。」對這個消息,燕楓僅應了一聲。
「你……預備何時收網?」封至堯試探的問。
「這問題得問『他』才是,」燕楓微微笑道,「看『他』撐到幾時才露餡,看『他』要到何時才願親自出手,或者,看『他』是否願留我一條性命?」他自嘲的問。
封至堯搖搖頭,正要回話,卻突地停住動作,靜靜的看著門扉。
不久,冰花格子門讓人推開,阮秋端著藥湯走進。
「不會吧,一天來兩個假貨?」封至堯怪叫道。
阮秋好奇的看他一眼,沒說話,逕自將藥湯放至桌面,抬起頭,見封至堯和燕楓都盯著她,她疑惑的看看兩人,然後,就搞不清狀況的笑了。
「傻徒弟?」封至堯試探的叫。
「師父。」阮秋回應的喚。看看空蕩蕩的桌面,她偏頭道:「今晚沒下棋嗎?還是師父又被爺給解決了?」
「去!」封至堯一揮手,「楓兒今晚可是兵敗如山倒,你就沒看到師父大顯神威的樣,那可是——」
「又吹牛。」阮秋嘻嘻笑道,「爺,」見燕楓盯著湯碗瞧,卻不喝,她微皺著居,「怎麼了?是藥涼了嗎?」
說著伸手去碰碰湯碗,「不會呀,還熱著呢,爺快趁熱喝吧,涼了苦口。」
「嘿,他是怕——」封至堯不甘寂寞的開口。
「二叔!」燕楓微搖了搖頭。
阿秋要知道今晚發生的事,怕不知會自責到什麼地步……
「不說就不說。」封至堯摸摸鼻子,坐回原位。
「怎麼——」
「沒。」燕楓端起藥碗一口喝盡,「今晚和表兄的約會如何?」他問。
阮秋皺皺鼻,「沒什麼呀,一去就撞見他和別人吵嘴。」
「吵嘴?」封至堯極感興趣的問。
「嗯,和燕夫人。」她指的是燕鳳英。
「嘿,這小子連鳳英都要欺負,再怎麼樣也是自己老娘,也不懂得多體恤些……」封至堯嘰嘰咕咕的念。
「二叔——」
「好,我走總可以吧?」封至堯站起身,「怎麼我說什麼都不對啊!」
走了封至堯,室裡突地顯得很靜,燕楓拉了椅子要阮秋坐下,接著才問:「然後呢?」
聽她叨叨絮絮的說著今晚總總,聽她說燕青陽準備了什麼,又對她說了什麼,燕楓原本懸著的心慢慢放下。看來,雖然青陽的話裡多有暗示,但傻阿秋似乎全沒聽懂。
「就這些了?」見阿秋停口,燕楓遂詢問道。
阿秋點點頭,接著像想起什麼似的搖頭,「差點忘了,」她一面收起桌上的藥碗,一面答:「他還問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他問我要不要嫁他。」
第七章
他問我要不要嫁他。
雙眼凝在酒杯上,燕楓露出個古怪的笑。
他說我會是個好妻子,他說我們很相配。
「叫他去死……」他喃喃。
我說我不能嫁他,但是他可以嫁我啊,我們可以一起保護主子,多好。
「呵……」他幾乎可以想見阿秋說這句話時,是怎麼樣一副興奮姿態。「可憐的男人……」
他朝遠方舉杯,遙敬求婚被拒的燕青陽。
「啥?誰可憐啦?為什麼可憐就要去死?」坐在一旁的阮秋用白色方紙拭淨了杯筷,耳邊聽得主子不知在喃念什麼,她疑惑的偏過頭,拿一雙圓圓的大眼對著燕楓。
「我又想起昨晚的事了,關於青陽的事。」燕楓一笑。
「呃,」阮秋動作一停,「不過燕堂主為什麼會想娶我做妻子呢?我們連話都難得說一句呢!」
「他或許有他的考量吧。」燕楓回得保留。
「唔……」阿秋略一沉吟,「他說他年紀大了,燕夫人催他成親也催了好幾回,後來偶然提起我來,他仔細一想,覺得我也不錯。」
阮秋咧嘴一笑,「不過我早決定要守在主子身邊了呢,所以就算他覺得我再好,我也不嫁。」
燕楓舉起酒杯擋住唇邊的笑意,「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啊,準備待在我身邊一輩子吧!」
阮秋嘴一噘,將身子轉向燕楓,「我本來就打算——」眼對上他的眼,話語碎落於空,她呆呆的看著他,怎麼也移不開視線。
為什麼這麼看她?像看著最最心愛之物,像承諾了什麼,像——
阮秋甩甩頭。
「爺,你餓了吧?」別想那麼多,別想那麼多,想太多腦袋會打結的。「我去叫人把飯菜送上來。」她燦爛的一笑,轉頭尋著跑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