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秋意

第10頁 文 / 平野

    「我反對!」

    出聲的男子著一件水色長袍,腰上繫了同色燕形墜飾,劍眉、星目、身材偉岸;與俊俏似女子的燕楓相反,燕青陽高大而黝黑,生得極有男子氣概。

    見他出現,坐在燕道悔身旁、看來已有些年紀的女子突地站起身,臉上的神情似喜似驚,她克制不住的出聲喚道:「青陽。」

    「娘。」躬身對燕鳳英行過禮後,燕青陽雙手抱拳對著燕道悔道:「門主,青陽來晚了,請門主恕罪。」

    燕道悔微一擺手,示意他將先前的話說完。

    燕青陽挺直身子道:「我反對讓燕楓繼任門主之位。」

    此言一出,廳裡頓成涇渭分明之勢。燕青陽比燕楓大上五歲有餘,自三年前接任暗水堂主之位,行事認真,賞罰分明,加上武功在年輕一輩中的確稱得上是一等一的,比起年幼病弱的燕楓,條件是好得多了,故早有人在暗地裡支持他,甚至有意將他拱上下任門主寶座。

    這批人聽燕青陽這麼說,臉上自然浮現滿意、讚賞的意味;而維護傳統、支持燕楓一派的人,心裡不免犯了疙瘩,臉上也微現怒意。

    「燕楓身子骨弱,雖然天資聰穎,卻不能習武,這樣的人如何能做咱蒼燕門之主?」燕青陽黝黑的臉上是一片坦然,「況且近日來,門裡頻起是非,屬下雖暗中查探,仍尋不出緣由,只知暗水堂下亦有分舵涉人此事,在此多事之秋,屬下恐少主不堪當此大任。」

    「哈!」一聲諷刺意味十足的笑聲,銜著燕青陽的話尾而出。「照燕堂主所言,楓兒未曾習武,不可做蒼燕門主,但我大哥大嫂偏又只生燕楓一個獨子,辛苦打下的江山不給他,莫非要給……」封至堯將語音拉長,那雙狡儈的眼朝燕風英那一瞟,又往燕青陽那一瞥,接著才諷笑道:「另個姓燕的?」

    「封至堯!」燕鳳英氣極道,「你別欺人太甚!」

    「封前輩,你誤會我的用心了,青陽絕無此意。」

    燕青陽眼裡精光一閃,他拱拱手,姿態恭謹道:「為蒼燕門長遠打算,燕楓確實不適合接掌本門。至於繼位人選,當然是交給門主決定,青陽不過是在其位、謀其政,身為暗水堂主,不得不針對此事提出意見罷了。」

    「你這小子生得好一張利嘴。」封至堯怒極反笑,「論關係,掌門之位不傳燕楓,自然便是落在你燕青陽頭上,莫不成不傳你倆,反要到外面隨便抓個人來繼位?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燕青陽微微一笑,並沒有答話。

    「你——」覺得他那笑刺眼得很,封至堯嘴一張,便待開口教訓。

    「夠了。」燕道悔沉聲阻止。

    他一雙眼盯著燕青陽,像在評估什麼,又像在搜尋什麼,良久,燕道悔才半垂下眼,對著燕青陽道:「你說得有理。」

    青陽臉上不見任何情緒起伏,倒是有些人克制不住的揚起笑容。

    「但就算如此,」燕道悔站起身,長久處於上位的氣勢給廳裡帶來一股不小的壓力,他環視全場,最後將視線穩穩的停在燕青陽身上,「蒼燕門的繼位者永遠只有燕楓一人。」

    「燕堂主,你可明瞭?」平淡的話裡透著不容忽視的警告。

    「他當然——」燕風英見情形不對,急忙開口。

    「風英,這不關你事。」燕道悔逕自對著燕青陽道:「燕堂主?」

    窗外蟬聲唧唧,涼風旋動的由門扉外朝內吹,屋內眾人的發被吹得紛亂,連桌上幾本線裝書,也被吹得啪啦啪啦的翻響。

    慢慢的,風停了。

    所有的聲音在風停的剎那像全消失了,只餘男人的嗓音在寂靜中響起——

    「屬下明白。」

    那聲音很亮,但在靜裡,不知怎地卻顯得空洞。

    這是一個局,局裡的人或受限於氣氛,或受限於心裡所思,甚或被強大的慾望所惑,以致個個像極了蛛網裡的昆蟲。

    而局外的人,一個兀自唇畔帶笑,像沉於另一個世界,面前的一切全與他無關——雖然眾人正是為他而吵。

    另一個呢?圓亮的黑瞳仍舊只看著她的主子,因為主子笑了,所以她也笑了。

    午後,清風徐徐,賽華陀封至堯手握一杯浙江龍井,他輕啜一口,茶的芳香盈滿鼻翼,正想細細體會茶中的甘香清甜,側立一邊的弟子一席話,卻讓他噗的一聲將茶水盡數噴出。

    「你……你說什麼?」封至堯伸手抹抹嘴,顧不得收拾善後,匆匆將手裡的描金細瓷杯往桌上一放,偏頭便對阮秋道:「我沒聽錯吧?你說——」

    「爺像病了。」阮秋掩不住憂色的重複一遍。

    「不、不,是前面那句。」封至堯不耐的揮揮手催促。

    「爺對著我淌口水?」阮秋猜測的回。

    「唉。」封至堯點點頭,「說清楚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父,」說到這點,阮秋眉上又添憂愁,「爺的身子像更弱了呢!」

    「此話怎講?」早上見到燕楓,並沒從他的臉色看出任何變化啊!

    「爺這陣子常發暈,一暈就沒力氣走路,總要我扶著他走。」阿秋蹙眉解釋,「可只要我一扶著他,爺的嘴就會貼著我的頰,也不知是怎麼搞的,常把我的臉沾得濕濕的,我幾次都想問爺是怎麼回事,卻又不好問出口……」她小心的看著封至堯,「我怕爺知道自己會淌口水,心裡會承不住哩。」

    承不住個頭!

    封至堯幾乎破口大罵。

    這傻阿秋連被人吃了豆腐都不知嗎?

    要是吃豆腐的是別人,封至堯早把一切都說明了,偏那人是燕楓,而被偷吃的又是他的蠢弟子阮秋,這可真叫他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他細看著阮秋。

    阮秋實在不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她勝人之處就在於那份認真及做起事來的一心一意。他早發現燕楓對阮秋似乎有絲不平常的感情,原來還道阿秋早被收進房,如今一看,才知她尚是處子,可見燕楓還不曾……

    他輕歎。

    雖不知燕楓的打算,可那唐蘊香都快進門了,到時阿秋怎麼辦?雖說阿秋是燕楓的心腹,但女子天生心狹又好妒,唐蘊香不知容不容得下阿秋?不如先替阿秋找個靠山……

    主意一定,狐狸似的笑意便在唇上泛開,他瞅著阿秋道:「你放心,楓兒沒病。」

    阮秋明顯的鬆口氣。

    「不過——」

    語氣一轉折,讓阿秋心口才放下的大石轉眼又提起,「不過?」

    「唉!」封至堯故意垂下視線,掩住其中的狡黠,「這話跟你說你也不懂,總之,楓兒要你扶著他,你便扶他,他要對著你的頰流口水,你便隨他去,你只要乖乖聽他話便是。」

    阮秋憨憨的點頭。聽話本就是她最擅長的事。

    「嗯。」封至堯略一沉吟,「你等等。」說完,鑽進藥房裡窸窸窣窣的不知忙起什麼,一會兒後,拿出個藥包遞給阮秋,「每天一帖,三碗煎作一碗,睡前喝。」

    阿秋疑惑的看著封至堯。不是說主子沒病嗎?怎麼又得加新藥?

    封至堯一眼即看穿她腦裡的想法,伸手便賞她腦袋一個爆栗。他道:「藥不是給燕楓,是要給你補身子用的。」

    趁現在好好調理母體,將來才能生個健康的寶寶。

    「師父……」阮秋感動的看著封至堯。

    「少露出那種表情,」封至堯咳了咳,「好了,你回去吧。」

    像突然想起什麼,封至堯又道:「對了,我說阿秋啊——」

    「嗯?」阮秋疑惑的偏頭看師父。

    「偶爾也對楓兒流流口水吧。」他打商量似的說,「他對著你的臉流口水,你就對著他的嘴流口水,最好你們口水傳來傳去,最後傳到床上去。」

    「師父?」阮秋的眉皺起。

    「當我沒說!」衝口而出後,又急急改口,「不、不、不,我有說,你可別當作沒聽到。不過,作作參考就好,也別太積極,男人不喜歡女人太積極的。」

    「師父,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今天說話顛三倒四的叫人聽不懂?

    「師父只是希望你——」能替燕楓生個娃娃,母憑子貴,以後就沒人敢欺負她了。「師父是替你想啊!」

    封至堯將差點衝口而出的話吞下,接著為老不尊的眨眨眼。

    阮秋一笑,行過禮便待告退。

    「等等。」封至堯又突地喚住她,他若有所思的看著阮秋,眼光徘徊在她的眼及手上的藥包之間。

    「你可別把我給你的藥煎了給楓兒喝。」

    「呃……」阿秋的臉因心虛而泛紅。

    「我是說真的,這藥是補女子的身體,你別胡亂拿給楓兒吃,會出事的!」他鄭重交代。

    阿秋有些失望,接著眼又一亮,「師父,」她搖搖手上的藥包,「換個男女都可以吃的如何?」

    「去!」封至堯伸手趕她,「楓兒吃的藥還會少了嗎?你偶爾也替自己想想吧!快走、快走,別再說渾話惹我生氣。」

    「師父有點小氣呢,」走往燕楓所居的日軒,阮秋不自覺的喃喃自語,接著又愧疚的瞄瞄手上的藥包,「我不是說你壞話喔,師父,只是阿秋壯得像牛似的,根本不需要補,倒是主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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