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落水嫣娘

第20頁 文 / 平野

    許嬤嬤頓了頓後,又說:

    「小姐知道包嫣娘的身份後,自是對她多加款待。過了幾日,她不知從哪得知小姐的問題,主動開口說願意代小姐生孩子,代價是十錠金元寶」

    「慢著!」路家華開口打斷她。「她為何不乾脆要求作驥舒的妾?」

    「我家小姐也曾這麼對她提。」許嬤嬤滿臉無辜道。「可那包嫣娘說,她心裡只惦記著自己的丈夫,會趕她出門,全是她公婆的意思,她們夫妻其實恩愛得緊。她說,有了這十錠金元寶,足夠她家過上幾年優渥的日子,她公婆定會將她再接回去。」

    明知這話八成是假,白驥舒仍不自主的心中一震。

    「你也知道,不能生育的女人在旁人眼中會被貶低成什麼樣子,小姐被她的話打動了,這才答應她做這件事——」

    「你的意思是說,這事從頭到尾都是包嫣娘自己的意思?!」路家華不可思議道。

    「正是!」她頭急急一點。「我家小姐委實無辜得很——」

    「那包嫣娘呢……」白驥舒的聲音低啞。

    「她寫了信要她丈夫來接她。生下孩子後不久,她就帶著金子走了。」

    「她是哪裡人?」

    「這……」許嬤嬤遲疑著。「老婆子從沒聽她提過,也沒想過問……」

    白驥舒低低一笑。

    「好個許嬤嬤!整件事經你一說,你家小姐倒成了委屈求全的賢淑女子。可惜,我一個字都不信。」他笑意一收。

    「不信我也沒法子。」許嬤嬤揚起臉微帶怒氣道:「我家小姐確是大好人一個!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們白家,忍氣吞聲讓別的女人佔了自己丈夫八個月,結果呢?瞧她得到了什麼?!」

    「逍遙自在,不受打擾的快樂生活。」白驥舒冷哼。

    「果然!」許嬤嬤氣惱道。「莫怪人人都說男子薄倖。我家小姐是知書達禮的閨閣千金,床榻間哪比得上那包嫣娘狐媚?!姑爺自然一心都向著那賤婦——」

    「住嘴!別再讓我聽見你這麼說她。許嬤嬤,你不會想試試我的手段!」

    說完,他抱著孩子走向大門。

    「等等!」祝念茗慌了。「你要把孩子帶去哪?」

    「孩子不是你生的,不能讓他跟著娘,當然只能跟著爹了!」白驥舒頭也不回道。

    「你不能把孩子帶走!孩子是我生的,他是我的!」

    他是她全部生命的意義,唯有他能證明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唯有他能證明,她沒有半點不如人的地方!

    「孩子是我的!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

    廣州——

    「嫣娘、嫣娘!」

    「娘。」揉揉眼醒來,包嫣娘推被而起。

    「快把藥喝了吧!」

    包氏將手上散著苦味的粗碗遞給她,看她皺眉喝藥的模樣,她忍不住一歎。

    「許嬤嬤也太狠了!她明知生完孩子非坐月子不可,居然還催著你離開,搞得回來生了場大病,把身體都弄虛了……」

    「怪不得她。」包嫣娘道。「她怕我會死賴著不走,怕我在驥……白老爺面前說溜嘴。她哪知,其實我和她一樣害怕……」害怕揭穿身份之後,他看待她的眼神。

    包嫣娘推被下床,包氏一見到她那雙腳,眼又紅了。

    「我的兒啊!你真是吃了太多的苦……」

    視線落在那雙小腳上,她不覺憶起一雙腳活生生被彎成兩截的折磨苦痛,至今彷彿還能感受那股錐心刺骨的疼痛。

    「是吃了苦,但也不全是苦……」

    躲避母親探究的眼神,她開口問道:「阿汝呢?怎麼不見她人影?」

    「別提她了!」包氏擺擺手。「自從身子大好,她天天玩得找不著人,只有餓了才知道要回來!」

    「這樣不挺好?」嘴裡雖這麼說,她眼角卻多了點寂寞。

    她還記得剛回來見到女兒時的欣慰及興奮。她不再是風一吹就倒的瘦弱樣,不再是可憐兮兮的皮包骨樣;她壯了些、高了些,雖然還挺瘦,但已經有了這年紀該有的調皮模樣。

    剛回來時,阿汝日日夜夜黏著她,怕她又走了,晚上睡也睡不安穩,一雙手總要緊握著她才行。時間久了,黏著她的時候才少了;慢慢的,只有吃飯、睡覺時才見得到她人。

    她當然高興見到女兒健康活潑的模樣;但不知怎的,她在欣喜中又感覺有些寂寞,畢竟女兒已經不再像從前一樣,那麼依賴她了……

    「阿汝不在也好。」包氏坐在桌前慢慢撿著豆子。「我正好有話想問你。」

    在娘親對面坐下,包嫣娘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幫忙整理豆子。

    「你……」包氏看了看她。「娘看得出來你變了,娘也知道你心裡有事,有事你就說嘛,你從不曾瞞娘什麼的。」

    包嫣娘被她帶些撒嬌的語氣逗笑了。

    她抬頭看看四周,小小一間草厝房,自然此不上白府大宅;可在這裡,她就裡她,她不必成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最重要的,是她心裡的事,永遠有人願意傾聽、願意分擔。

    「娘,從前你同我說過你和爹的事。」

    「是啊!」包氏眼望遠方,嘴角帶著充滿回憶的甜笑。「我們好得很,常恩愛得教人生妒。你爹他一個粗魯漢子,不懂那些斯文人的玩意兒;他只知道把最好的都留給我,他……」

    包氏臉一紅,嘴裡發出的歎息有如少女。

    「反正,我知道在他心裡,最重要的人就是我。」

    包氏搖搖頭,想藉此揮去臉上燥熱。

    「真是的!是我要問你話,怎麼反倒是我自己說了一串。」

    「娘,」包嫣娘的手無意識緊了緊。「我也遇上這樣一個人了。」

    「你是說……」

    「有個人,在我心底。同樣的,他也把我放在心裡。」她按著自己的心窩處。

    「這是好事,」包氏雙手一拍。「那人是誰?介不介意你的身份,」

    她是真希望女兒有機會能再嫁。一來女兒還年輕,要不難不成當真孤身一人過活?再來,說起大武那惡夫是她為女兒挑的,是自己不長眼,才讓女兒、孫女都受了苦,她一直對此滿懷愧疚,所以一直希望女兒能再見一門親事,幸福快樂的過下半輩子。

    「那人是……」她咬了咬唇。「白家老爺。」

    「白家老爺?!那是別人丈夫呀!」包氏呆了。

    「娘,你聽我說!」包嫣娘急道。「我知道他是祝家小姐的丈夫!我心裡明白,我只把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當作一場夢;除了你之外,我誰也不說!這樣不行嗎?!」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包氏吶吶道。「心裡念著別人的丈夫,總是不好……」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包嫣娘茫然道。「我怎麼可能忘了他?古麼可能忘了那段日子……」

    「你又要我怎麼辦呢?!」包氏有些動氣。「他是別人的丈夫!你要我怎麼弄來給你——」

    「娘,你誤會了!」包嫣娘雙手交握道。「我不要他!我要不起他,我從來就不認為他會屬於我……」她的聲音漸微。

    「你說我心裡有事,是的!我心裡有他、有回憶;可我只要這些就好,對我來說,這些也就夠了……」

    「傻孩子!你可曾想過,人家會對你好,其實是他對自己的妻子好;他心裡的那個人不是你,是與你長了同一張臉的祝家小姐。」

    「我想過。」她站起身,慢慢走到窗邊。「那也無所謂……無所謂……」

    「你……」看著女兒的背影,她開口勸道:「是趁早把那段日子忘了吧!揣在心裡,豈不是礙了你的姻緣路?」

    「爹死了二十年了吧。」她突地接了這麼句話。「娘忘了爹嗎,爹是不是也礙了娘的姻緣路?」

    「這……」包氏說不出話來。

    「我的心情也是如此。」她的聲音輕輕的,像飄在風裡。「我不需要特意記著他或忘記他,他就刻在我心底,磨不去了……」

    第十章

    破舊的黃土房往外延伸出一大片茅草頂,草頂下是幾桌佈滿灰塵的老舊桌椅,靠牆那張唯一沒缺腿的桌子上,坐著一個手撐著下顎,昏昏欲睡的老人。

    這是村子裡僅有的一間客店,平日少有客人,所以這跑堂兼掌櫃、廚子的吳財,鎮日裡儘是攤在那一副昏昏欲睡樣。

    這日,日頭漸斜,店裡照常沒一個住店、打尖的客人。吳財打個呵欠,心裡盤算著要早早收店與幾個好友到場裡賭幾把。

    才這麼想,門外就響起一陣馬蹄聲。

    莫非是客人到了?一想到此,吳財眼睛一亮,打起精神到門口張望著。

    馬上下來一個手抱嬰兒的高壯男子,身著一件尋常灰布衫,看來沒什麼油水樣。吳財有些失望,但想想終究是客人,遂端個笑臉出門招呼——

    「客倌,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黑壯的男子看著他。「老丈,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打聽?」吳財臉一塌。

    「是,」他識時務的塞了錠碎銀給老人,見了老人眉開眼笑,他才繼續問道:「這村子裡是不是有個叫包嫣娘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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