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平野
方纔,是兩個禮拜來第一次見他,她只敢看著他的肩,眼怎麼也不敢移向他的臉,怕看到他對自己的不屑,更怕看到他眼中的空白。
那種什麼也記不得,像他從不曾見過她的空白。
可在她的心裡卻一再描繪他的摸樣,他柔軟的髮絲垂落在額上,他藍色的眸如冬季的深海,他薄薄的唇。定習慣性地揚著,那個她曾多次輕吻的唇……
她該怎麼辦?
到底要怎麼樣才可以讓她不愛他?
雙手輕擱在腹部,她低聲地喃:「我不要愛他了,我不想再愛他了,我不想再嘗一次那種苦,真的不想……」
那種愛上一個人,好像只為他一個人活的感覺;那種被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深深牽引著的感覺,說是幸福,卻也是苦。
幸福的是愛人的感覺,苦的是……,是愛的人不愛自己;是自己在他的心裡,留不下一絲痕跡……
「不要了……"她的聲音輕輕的。催眠的響起:「我不要再想起那種感覺。"她的手圈覆著腹部,她的神情呆滯,"我什麼都不要想,我只要想著你就好了,寶寶,我只要想著你。只要愛著你就好,因為你不會傷我,你不會像他一樣……」
「湘然。」
新娘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夏玫悄悄探進頭來。:時間到了。」。
杜湘然的頭抬起,她的神情木然得像個娃娃……
「時間到了。」她喃喃重複。
她將嫁給他,以他想要的身份,至於那個深愛他的女人,就讓她埋進心裡,深深地埋進心裡,再不要醒來……
☆☆☆
站在神父前,身著黑藍禮服的聶璩看來是如此的英俊,從發現自己的未婚妻就是她後,他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就沒正眼瞧過一個人,好像整個人都沉在自己的思緒中,不願被人打擾。
代表婚禮開始的音樂聲響起,聶璩轉過身看著教堂大門。
門外透進的光在她四周鑲上一圈朦朧,她的手挽在杜氏總裁的臂彎裡,她的眼迴避著他,她稍嫌薄弱的身子裡在白紗禮服裡,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他。
聶璩的耳畔響起黎日辰這幾天的吩叨,說他的未婚妻早在兩年訪便愛上他,為他什麼都做;說他的未婚妻早出現在他身邊,只是他沒發現……
說她有個熟悉的名字,說她也姓杜。
幾日來他只是習慣性地讓那些聲音自耳邊流過,他從未曾想過,黎日辰一再暗示的人會是她……杜湘然。
所有與她相關的記憶如浪潮似的漫過他,所有她曾引起的感覺在見到她的瞬間全部復甦,但同樣泛起的還有一股混雜著淒涼的認知。
她不該回來。
她不該回到他身邊來。
知道杜亦風將她的手交到他手中,他卻不敢握,只感覺到肌膚相觸的剎那她本能的瑟縮,心裡就更是明白。
她不該是杜亦風的女兒。
她不該嫁給他。嫁進聶家。
神父的聲音低沉中帶著慈善,聶璩聽到她和自己的聲音許下婚誓,聽到神父宣佈他們已是夫妻,聽到所有觀禮的人發出興奮與歡喜的掌聲。
他的心中卻毫無憑覺,只有兩張杜湘然的臉,交叉、徘徊。
一張是舊日的她,滿臉的笑意,滿眼的著迷。愛戀。
一張是今日的她,冷然,面無表情,和脆弱。
聶璩順著神父及在場眾人寸要求,傾身烙吻,但唇卻小心地落在離她頰畔一寸處,就算如此,他仍發覺杜湘然本能偏開臉的抗拒。
於是初次感覺心裡像長了小蟲,尖牙細細嚙咬,他閉上眼,任眼簾遮注霎時波動的藍。
婚禮完成,賓客全日發往宴容會場去,杜湘然卻扯住他衣袖:「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的眼盯在他身上的一枚扣子。
「我希望你還記得我是誰……"話裡露著不自覺的苦澀。
「電希望你還記得我肚裡有著孩子,我知道接下來有一個月的蜜月期,但我希望能夠取消……我想你並不想再見到我,所以我希望能自己住到小別墅去。我希望能……"離他遠遠的。
聶璩伸手扣住她下巴。硬將她的頭抬起。
他的眼搜索著她的臉及她眸中的一切,包括她的蒼白及憔悴,包括她弦要掩住的情感。
對於她的要求,他的回答宛如一聲輕歎:「隨你。」
說完便鬆開手,步向室外。
「我會扮演好你的妻子。"杜湘然帶絲逞強的語氣由後追上他:「我會扮演好你要的那個高貴完美的妻子。」
聶璩的腳步僅僅停頓了一秒,便又往外走去。
忽視下頷因他的撫觸所帶來的灼熱;忽視因他的視線而翻攪不已的心,杜湘然像要說服自己似的喃喃念著:
「我會做到的,我會……」
☆☆☆
表面上,婚姻並不曾改變他們的生活,聶璩還是住在他的公寓,杜湘然則住在近郊的別墅,兩人自婚禮後根本不曾碰過面。
上流社會堅這樣的婚姻關係並不少見,所以並未引起什麼閒言閒語,反正杜湘然十分滿足於現在的生活。
幾乎處於隱居狀態的她,完全不知世事,每天就是自由自在地過,看看書、與家裡的五個老人閒聊,或者對自己的寶寶說話,每天每天,都蓄意不讓自己想到他。
今天趁著天氣不錯,她想到醫師那做做產檢,可一向對醫院不抱好感的她,幾番遲疑還是鼓不起勇氣下樓。
原想約夏玫陪她去,卻又找不到她的人,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她終於下定決心推開房門。
「少奶……湘湘。"守在一旁的阿琪急急改口。
「琪婆?"杜湘然驚訝地喚,"有事嗎?」
「沒、沒事。"像只母雞似的跟在她身後下樓,阿琪試探地問:「你要出去啊?」
「嗯,想去做產檢"杜湘然不想這些老人跟著她來回奔波,於是裝出一副勇敢的模樣。"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
她加強語氣道。
想到上次琪婆和琳婆硬要跟,來回兩個多小時夠車程卻讓她們彎著腰。一張臉苦了好幾天,杜湘然心裡便覺過意不去。
「不行!不行!"阿琪一聽忙抗議,"一個人出門太危險,我看讓小萍陪你去吧!」
「小萍?"什麼時候家裡多了這個人?
「小萍!"阿琪高聲一呼,就見二對年輕男女從側門走了進來,男的高大壯碩,女的機靈聰明。
「這是小萍和阿明。"阿琪熱心地介紹:「阿明是新來的司機。小萍是新來的女傭。」
「司機?女傭?"杜湘然疑惑道。
「嗯。"阿琪點點頭。"姜管家說我們一屋子都是老人,萬一你要出了什麼事,連個能出力的人都沒有,所以才又請了兩個人。」
「多請了兩個人,支出不就增加了嗎?"杜湘然知道所有的支出全是聶璩支付,心裡實在不願多對他要求什麼。
「沒關係的,"阿琪說起謊來神色不變。"這兩個人是姜管家的親戚,很便宜的,湘湘,你也知道現在工作難找……"她故意有些為難他說。
原來如此,杜湘然心裡明白,嘴裡也就不再說什麼,她轉向小萍:
「小萍、我可以這麼叫你吧?」
小萍點點頭。
杜湘然喜歡她看來很具親和力的模樣,主動握住她的手,她問:「你願意陪我去產檢嗎?」
「這就是我的工作……"小萍說得有些太快,她急忙潤飾道:「琪婆剛交代我,要我以後就跟在少奶奶身邊,少奶奶要去產檢,我當然得跟著。」
「別這麼叫我。"杜湘然勉強笑道,"叫我湘湘就好了。」
「湘湘。"小萍機靈地喚。
「好了!好了。」看事情該是解決了,阿琪忙出聲道,"時間不早了,湘湘,你跟小萍還是快出門吧!」
看著三個年輕人離去的背影,阿琪忍不住歎氣,她大概是真的老了吧?否則怎麼會不瞭解年輕人的想法呢?湘湘如此,少爺的居心更是讓人看不透。
唉!老了,老了。
☆☆☆
「她今天怎麼了?」
夜晚,聶家別墅突然傳出男子低沉的嗓音。
「還是和平常一樣。"姜管家恭敬回道,"下午小萍陪少奶奶一起去產檢,醫生也說她情況良好。」
站在漆黑的客廳裡,男子高大的身影幾乎隱在黑暗裡,他沉默著什麼也沒說,只是半合著那雙藍眼,聽姜管家流水帳似的述說一切。
「少奶奶今早還是坐在後園的竹椅裡,說故事給肚裡的寶寶聽,中午吃得不多,說是因為緊張下午的產檢,不過晚上倒是全補回來了,少奶奶還說她再這麼吃下去總有一天會變成豬的。"姜管家忍不住笑了。
聶璩的表情似乎有剎那的柔和。
「少爺!一次帶來的梅子,少奶奶全吃光了,她還說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梅子、一直閃我在哪買的。」
「你說了?"聶璩的聲音低低地響起。
「沒,我照少爺交代的,說是自家親戚做的。」
聶璩幾不可覺地點點頭"我明天再帶過來。」
姜管家鬆口氣"那就好,少奶奶還說一天沒吃到就覺得像少吃了什麼,還說沒梅子吃,她只好啃檸檬解饞呢!」」"問小萍她吃這麼多酸的有沒有關係。"他的聲音沒什麼情緒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