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平野
江凱晴聞言,痛苦地閉上了眼。
駱苡華繼續說道:「我想,我的愛情夠兩個人用吧!就算她不愛我,只要她還需要我,只要我們的婚約還在,那麼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然後有一天、總有天,她會告訴我,她愛我。」
他抬頭看她。
「我是如此聰明,聰明得忘了一點。我忘了要是她不要我了,那我該怎麼辦?我可以罔顧她的意願硬留在她身邊嗎?我可以看著她怨我、恨我,而仍不放手嗎?」
他站起身,走向江凱晴。
「事實證明,我不能。我幾乎忘了,我是最瞭解你的人,你說你不要我在你的生命中,那麼你就是真的不要。」他低下頭,吻了她的額。「我非結婚不可的原因,是因為我愛你,這世上再沒有別人能幫我,因為世上只有一個你。」
抬起手,他展開兩人立下的婚約。
「如果沒有我你會比較快樂。那麼,」他兩手一錯,任撕裂的紙張翻飛。「我會放了你。」
無力地癱坐在地板上,她看著駱苡華決絕地走出大門,看著緩落到地板上的半張紙上,他倆並在一塊的簽名,只覺得心痛得連淚也流不出。
「凱晴?」江母自廚房走進客廳,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女兒,她擔心地喚道。
「他說他愛我。」江凱晴頭也不回,那語調茫茫的。
「為什麼……」
「起來吧!」扶起江凱晴,江母看著她一臉無措,忍不住歎息。「愛上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就像他對你,或許,也像你對他……」
「不可能的,我說過,我不要愛情,我說過的!」
她的聲音帶著慌亂。
將女兒攬進懷裡,她十分溫柔地開口:「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緊抓著自己的信念不放,有時也不見得是件好事,為什麼不退一步想呢?愛情不見得會帶來不好的影響啊。」
「它會!」江凱晴很堅決地說,「愛情會讓人失去自制力,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它會讓人做出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的事,然後還不知悔改地說,都是因為愛。」
「你太偏激了,真正的愛不是這樣的。」江母撫著女兒的頭。苡華他傷害你了嗎?惹你不開心過嗎?試著去體會這樣的感情,你會發現,他對你用情有多深。」
「我不要這些,」她抬起頭。「我不要他愛我,也不要見了他就會渾身不舒服,日子像以前一樣不是很好嗎?從前沒有他,我不也過得很自在嗎?」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面對著頑固成性、不知變通的女兒,江母實在不知該怎麼辦,雖然心中很捨不得駱苡華這樣的女婿,但她實在是無能為力,只希望女兒能真的想通。
沒發現母親已離開客廳,她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瞪視著空氣中的浮塵,腦裡不斷重複著駱苡華對她說的話。
難以想像,她真的很難想像有人對她抱著那樣狂炙的情感。她瞭解自己,知道自己全身沒有一根討人喜歡的骨頭,甚至,不帶一絲女性化,那麼駱苡華為什麼愛她呢?心中浮起他那對幾乎燃起的眸子,她有些顫抖,再想到他話中飄散不去的傷,心就隱隱作痛。
她不想傷害他的,她原希望兩人好聚好散。既然這項婚約只是因應兩人需要,那解除它應該沒關係,她原是這麼想的。
但駱苡華卻說愛她,破壞規則的人是他,她沒有錯的;可是,她的心不同意,自駱苡華離開後便一直哀哀哭泣的心不同意。
她應該高興的,正如她的計劃,從此之後她的人生再不會有駱苡華。她試著一笑,而順著臉龐滑下的,她想,是快樂的淚……
第九章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家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將自己弄上床的,駱苡華意識清醒時,他正躺在江凱晴睡過的床上,而懷中的被子似乎還帶著她的氣息。
做的多麼瀟灑啊!駱苡華,放她自由,那誰來放你自由呢?已經沒有她的人生,要怎麼活呢?
強留下她會好一些嗎?
算了,看著她痛苦,倒不如永遠不要見她。
他爬下床,走至酒櫃前,隨手拎出一瓶陳年白蘭地,一口灌下。
到底是更清醒還是更昏醉了?拎著酒瓶子,他打電話給展浪雲。
拋下自己第二百四十號獵物趕來,展浪雲推開駱苡華虛掩的房門,恰好見他端坐在沙發,又灌下一口琥珀色的辛辣液體。
替他將房門關上,展浪雲自酒櫃拿出一瓶威士忌,瀟灑地在他面前落坐,默默地陪他灌著酒。
「你來了?」意識還十分清醒的駱苡華將酒瓶放回桌上。
「我來了。」學他放下酒瓶,展浪雲知道可以開口了,「到底是怎麼了?」
「她說要解除婚約,又說我和她不適合。我這麼用心對她,怎麼就換來這幾個字呢?」他苦澀呢喃。
無法開口安慰,因為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只能拍拍他的肩,聽他說話。
「其實我早知道的,一旦她清醒,一旦她仔細思考過了,我們之間就不會再有可能;她說過了,她不要混亂,不要愛情,而我,只會帶給她這些。」
「這不像你。」展浪雲皺起眉。「你不是說過嗎?你要讓江凱晴愛上你,為什麼現在這麼輕易放棄?
「你以為我願意嗎?」他站起身,煩躁地踱步。「我可以應付一切,但我沒有辦法忍受她的痛苦。如果我堅持不放她走,那麼她會求我,你相信嗎?我愛的女人求我放她。」駱苡華停下腳步。「我不要事情走到那種地步,真的不要……」
「你又何苦這麼折磨自己,江凱晴並不值得你這麼對她。」展浪雲對江凱晴有著極大的不滿,他認為她的個性簡直是變態,為什麼不像其他女人一樣呢?有個英俊而又多金的男人對自己示好,就該乖乖地偎上,幹嘛去堅持那種無聊玩意?
「值不值得又有什麼差別?她再不值我愛,我也還是愛上了,浪雲,」他看著他。「感情是無法控制的,不是說放就能放、說收就能收,落到我這個地步,想忘她也忘不了,只好任由自己帶著這樣的感情,直到它消逝的一天。」
「也許永遠也忘不了。」依駱苡華的個性,這是很有可能的。
「那就別忘,」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展浪雲。「或許別忘還好一些……」
☆☆☆
發呆。
今天的行事歷上沒有這一項,可她無法控制自己,看著關在狗籠子裡的嘟嘟,她發起呆。
有三天又十小時三十四分鐘二十七秒沒見到駱苡華。她的日子果然如預期的一般規律,可她的心中沒有絲毫快樂及滿足,只有累,一種讓肩僵直酸痛,讓心也蹲著不想起身的累;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勉強自己按著既定的線行後,身體及心靈不堪折磨的抗議聲。
伸手捶捶雙肩,腦中便浮起那有著一雙魔手的男人,如果他在……
不准想!
數不清是第幾次將那個男人踢出腦袋,她搖著自己的頭,想徹底清除他的身影,想晃點理智進自己腦裡。好按照計劃度過這個禮拜天的早上。
與從前無數個禮拜天一樣,父親與母親相偕出門爬山,她提著水桶,預備打掃客廳及廚房。
如今水桶安靜地立在她腳邊,抹布也乖乖地陪在她身側,可她就是提不起精神去做預定的打掃,因為……雙親不在。
她承認要不是為了在父母親面前掙點面子,她根本無法按著自己的計劃走。
這幾天來,煮飯的時候她想睡覺,睡覺的時候她想發呆,發呆的時候她在想他。
她很努力地讓自己的作為符合記事本上的黑字,如此勉強自己的結果,就是從內到外纏著自己的累。
終於在今天,父母親不在的今天,她可以放任自己,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就這麼呆呆地任時間穿過。
以為沒有他會好一點。看著嘟嘟的眼,江凱晴一歎,結果日子成了疲勞與思念的載體,一日又一日,讓她益發難挨。
也許只是過度期,她如此努力地說服自己,可惜,不見效果。
因為自那日來從不曾抱過嘟嘟的她,卻常常在半夜醒來時,發現自己蹲在狗籠前,懷裡抱著小白狗,臉上帶淚。
怎麼辦?
她很苦惱、很苦惱地想,生活中有駱苡華,她會變得不像自己,生活中沒有駱苡華,她也不見得就是自己。
眉苦苦地攢起,不知怎麼解決現在的情況。
而那不識愁滋味的門鈴卻像找她麻煩似的,選在這時候一聲接一聲的直鳴。
她無力地起身,推開紗門,經過小院,拉開大紅木門。
門外是曾壬晏,他身旁伴著的女子,江凱晴依稀認得出是似雨——曾壬晏的未婚妻。
「凱晴,」有些尷尬地看著她,曾壬晏掏出一封大紅喜帖。「下禮拜六是我和似雨的結婚典禮,希望你能來。」
默默地收下喜帖,江凱晴見眼前兩人沒有告辭之意,便將他們請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