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平果
她不想嫁!
離成親的日子越近,她越認清自己的心意。她根本就不想嫁給一個已經多年末見的「夫婿」,一想到要跟那個她連長相都不清楚的男人同床共枕,她就巴不得立刻收拾包袱,先逃再說。
可是她放不下母親,更沒膽量測試親娘會不會就這麼被她活活氣死。
「如果我要嫁的人是二爺就好了。」
十多天未見,她真的好想念他。想他板著臉孔訓誡她時的嚴厲模樣,想他溫柔哄她,想他為了救她奔波消瘦,想他抱著她一起滾落山坡……想他待她所有的好。
可是……明天她就要嫁給別人了。
她突然很想見拓恩,很想問他,倘若她真讓他「養」一輩子,他願意嗎?
「可是……他只當我是妹妹吧?」悠悠放下嫁衣,整個人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咳聲歎氣。
怎麼想,他都不可能會喜歡上像她這麼冒失、無禮,又只會闖禍要他收拾的麻煩精,更甭談門當戶對的問題了。何況她明天就要出嫁了,這種時候還想這些,根本就是自尋煩惱。
更何況,倘若他對她有意,自然會對她坦白,又怎麼可能若無其事地向她道恭喜,還送她貴重的陪嫁禮?換成是她喜歡的人要娶別人,她絕對無法誠心誠意祝福他,不跑去搶新郎倌就不錯了。
「可是……我還是想知道他怎麼想……」
明知道這想法既大膽又衝動,而且就算問出個究竟,不管人家喜不喜歡她,她都沒膽子忤逆娘的命令而逃婚。但她這個人就是無法在心裡擱事,如果沒當面跟霍拓恩問個明白,她知道自己肯定會掛心一輩子,怎麼也不能死心。
想了又想,她決定趁娘午後小憩的時候溜出去找拓恩,就算她或許一見到他又開不了口問,但至少,還能再見他一面。
躡足離開了家,悠悠幾乎是半跑著來到城裡,光是遠遠地看著「廣悅酒樓」豆點般大的牌匾,她的一顆心就開始瞎跑亂撞了。
「二爺?」
幾乎是在同時,悠悠瞧見了三十餘步外,正巧走出綢緞莊的拓恩,才想飛奔而去,卻看見綢緞莊裡又走出一個玲瓏可人的俏姑娘喊住他,和他親暱地並肩談笑。
「好登對……」
她停下步,嘴裡老實地說出了心底的想法。瞧那姑娘一身綾羅綢緞,頭插金花,身後還跟著一個頭綁雙髻的小丫鬟,抱著一疋新裁好的絲料,橫看豎看都是個千金小姐,加上人又長得嬌俏標緻,和儀容俊偉、身著錦袍的霍拓恩站在一塊兒,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她是誰呢?」悠悠問著自己。在酒樓待了那麼久,她從未見過這位姑娘上門來,可是看她和霍拓恩有說有笑的模樣,又像是熟人。而且,除了他大嫂之外,悠悠還是頭一回瞧見,他對自己以外的姑娘露出如此溫柔的笑容,更證明他們倆絕對交情匪淺。
突然,那姑娘腳步一個不穩,在台階上拐了一跤,拓恩長臂一伸拉住她,讓她倚靠在自己的胸膛。悠悠咬著下唇,已經開始吃味了,再見他蹲下身溫柔地察看她腳踝的傷勢,然後竟索性當街抱起她,蹙著眉像是有多在意她似的,小心地抱著那姑娘往醫館走去。
當場悠悠也二話不說,立刻轉身朝回家的路上跑。
「莫悠悠,你真是笨蛋!原來二爺早就有個門當戶對的心上人了,你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還在那癡心妄想!」
無人的鄉間小路上,她一個人邊哭邊嚷,頭一回明白什麼叫做心碎。
每天見面時,她完全沒察覺自己已經喜歡上他,逐日逼近的婚期和無法相見的思念,才讓遲鈍的她明白,自己早已芳心暗許。而今日見到他跟別的姑娘出雙人對,她才知道,自己原來對他的喜歡已到不想將他讓給其他女子的地步。可是她無法爭,更沒立場嫉妒,再痛苦也只能含淚祝福,乖乖死了心,依母親的話出嫁,把這份感情永遠深埋心底……
她在家門前停步,用衣袖拚命擦乾臉上的淚痕,不斷地深呼吸,等待鼻中催人掉淚的酸楚消失,佯裝好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才輕輕開了門。
「你去哪了?」
悠悠嚇了一大跳,這時應該還在小憩的母親竟然端坐在廳前,而且看來已經等她好一會兒了。
「沒有呀,我隨便走走而已。」她心慌意亂地回答,隨即轉身想回房去。
「站住!」月蓮叫住她。「你去找霍拓恩了,對吧?」
悠悠一驚,沒想到母親猜得如此神准。
「果然!」月蓮只看女兒的神情變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悠悠,明天就是你出閣的日子了,這個節骨眼你還跑去見他做什麼?」
她心虛地半垂睫。「我沒說我去見他呀,我只是心裡悶,一時興起想去找師傅聊聊,半路上恰巧遇上二爺罷了,我連一句話都沒跟他說呢……」
月蓮柳眉輕佻,審視了她一會兒。
「最好是這樣。不管你有任何理由,既然邱家已經守諾前來提親,明天你就一定得上花轎。如果你想毀約不嫁,娘立刻削髮為尼,向邱家謝罪,一世都不再見你!」
「娘!」悠悠被她的激動言辭嚇著了。「我又沒說不嫁,您何苦說這種話來嚇我?明天我一定會上花轎的,不然就罰我遭天打雷劈,這總行了吧?」
她說完,眼眶立刻又泛紅了。明明心裡已經夠苦的,還要面對母親逼婚,真讓她滿腹委屈。
「悠悠,娘這麼做全是為你好呀!」
月蓮輕歎一聲,起身走到女兒面前,不捨地執起她的雙手。「瞧,娘當初就是任性妄為、一意孤行,不聽父母之言,悔婚背信,愛上一個負心薄倖的男人,才落得遠走他鄉,斷盡六親,無顏回去見你外祖父、外祖母的下場。一個女人要帶大一個沒爹的孩子,有多辛苦、多委屈,這你全親眼目睹的。我看得出來你喜歡霍二爺,但人家可是出身比邱家更高不可攀的富豪之家,根本就不可能娶你這麼一個出身貧苦又曾訂過親的……」
「娘,您要說的我全知道,您放心,我不會步上您的後塵,更不會讓您無顏見人……」悠悠反握住母親的手,覺得自己讓她那麼擔心,真是不孝。「二爺是我的恩人,僅止於此,不會再有別的了。明天我會開開心心地嫁到邱家,然後隔一陣子再把您也接過來,不會有任何變卦的,您別再瞎操心了廠
悠悠逼著自己彎唇淺笑,一絲心傷也不露。她拉著母親東扯西聊,像是真的完全想開,也讓月蓮終於逐漸放下心來。
不過,只有悠悠自己知道,要她忘掉拓恩,開開心心地出嫁,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明天……她真的想都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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鑼鼓哨吶聲中,悠悠輕移蓮步坐上了大紅花轎,拜別母親的她哭紅了眼,隊伍走了一里路,她的淚水還是止不住。
「娘……」她緊緊捏著手絹,滿心的惶恐不安,一向膽大的她,從未有如此害怕的時候。
大話好說,但要做到可不容易。別說是開開心心了,她根本連靜心都不能,巴不得立刻跳下花轎,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她雖然幾度想掀開轎簾拔腿就逃,可是一想到母親,卻終究還是打消了念頭。沒人比她更清楚母親說到做到的倔脾氣,她可不想背負害娘親落髮為尼的罪名,更不願母女一世都不再相見。
所以,她不哭了。
既然已無退路,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邱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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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霍家佔地廣大的後花園中,拓恩形單影隻地站在有著錦鯉悠遊的池塘畔,輕攏眉、淺抿唇,臉上儘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你可別跳下去啊廠
一隻強勁有力的大掌搭上了他的肩頭。拓恩回頭一看,原來是剛從外地收賬回來的大哥。
「我聽說了,」霍仁徹清明的眸子寫滿憐惜。「『她』今天成親,是吧?」
拓恩沒回答,唇角泛起一絲苦澀笑意,雙眸又落寞地投向成雙悠遊池上的鴛鴦。
瞧他這模樣,分明就是失戀了,還硬要逞強佯裝無事,霍仁徹見了更是難過。
「唉,好不容易終於有個讓你傾心的姑娘出現,偏偏訂過親了。老天爺也真是不長眼,既然不讓你們有結果,當初乾脆就別讓你認識她,你受的罪、傷的心還不夠嗎?太沒天理了廠
「哥,你別那麼說!」拓恩終於開口。「別怪上天,我從沒後悔過認識悠悠,有她在的這段日子我真的很開心,只要她過得幸福,我也無怨尤了。」
一聽他這麼說,霍仁徹更看不過去了。要不是弟弟不准,他早去莫家砸錢,求悠悠的母親取消先前婚約,將悠悠改嫁給他弟弟,也省得他現在看得渾身難受。」幸福?天知道吶!」霍仁徹半嘔氣地說道:「我說啊,她要能嫁給你才是幸福嘛!誰曉得她未來的夫婿會不會眼歪、嘴斜,還是缺胳膊、斷腿的?她沒見過不是嗎?搞不好還是個患了癆病的傢伙,娶她沖喜的,這種事對方不會明說,但我可看多……咦?拓恩,你去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