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彭於軒
她絕對不是什麼天使。莫凡肯定這一點,這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片子,是個真正的棘手貨,而諷刺的是,他需要這個難以駕馭的女娃兒,來替他的合併案催生。
「到紐約還有一段航程,妳可以再睡一會兒。」他熄掉雪茄後站起身,正準備走向前艙,這時機身一陣晃動,他才努力站穩,旋即又在另一次的機身搖晃下,顛撲上前,不偏不倚的壓在雪璃的身上。
驟然間抱成一團約兩副軀體,相視愕然。然後是雪璃顫巍巍的聲音,「怎麼回事?我們要墜機了嗎?」
「只是亂流。」他冷靜的安撫她。撐起手臂,正要從她身上站起,不意間,他深深的望進她黠亮的星眸。惹得他沒來由的一陣心猿意馬——突兀地一個舉動,他俯傾下臉,將唇覆在她驚怔錯愕的柔唇上。
熱焰般的氣流,從他混雜著男性氣息,和辛辣雪茄煙草的氣味中送入她的唇腔,昏惑了她的知覺,吞噬掉她所有的意識和行動力。
直到那個吻幾乎要窒息了兩人,他才喘息不下的放開她。「吻妳的感覺,和我記憶中的一樣美好。」他笑道,眼眸發亮。
她只是瞠目看他,忘了該說些什麼。
機身隨即而來的,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她幾乎可以感受到連引擎的聲音都變調了,這讓她喘息如劇。她驚訝的看向莫凡。
飛機不尋常的接連晃動,似乎已經不是遇上亂流可以解釋的,莫凡迅速的掃眼向駕駛艙。「坐著別動!我到前面看看。」他指揮若定的說道,起身走向前艙。
該死的,希望不是引擎出了問題。那彷彿嗚咽一般的引擎聲,帶給他不祥的預感,他在心中暗禱,雙眉挑得死緊。
剛走上兩步,金健已經神色倉皇的走至後艙。
「莫先生!我們遇上亂流了。」他劈頭就對莫凡說,緊張得聲音隱隱發抖。
「還有呢?」金健不是個容易驚慌的人,他比高邁還沉得住氣,如果只是單純的亂流,他不曾這麼神色倉皇。
金健看了他身後的雪璃一眼,力持冷靜的說:「機師發現左引擎和機翼出了問題,我們必須找地方迫降。」
「迫降?」雪璃從椅座上彈了起來,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他們在二萬芵呎的高空,她剛剛才被這個超級惡霸非禮和輕薄,現在卻要靠著這架破飛機迫降在某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這開的是什麼玩笑?!
當莫凡一雙凝肅又深奧難解的目光掠過她的身子時,她心中只想到一件事,這個殺千刀的莫凡會害死她!
然後他丟下一句「坐好在妳的位置上,別亂動!」即跟著金健一起往駕駛艙去。
在莫凡之後,雪璃只能讓一遍遍的在心中禱告,希望飛機能安全著陸。天啊!她還這麼年輕(二十三歲應該算年齡吧?她突然又想。)怎麼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就死?
「冷靜點,只是亂流,只是飛機引擎和機翼出一點小問題,只是……」天哪!平白遭三名惡徒綁架上飛機,現在飛機引擎失靈、機翼又故障……事情還能更糟嗎?
她現在只想殺了那個姓莫的惡霸,是他害她遭遇這場惡夢。
******
想不到藍脊鄉間風光這麼明媚,都是悠閒和諧的。
莫凡手肘上吊著一條護帶,固定在那只骨折的手臂;透過澄透潔淨的窗口,眺望著藍脊山脈那片蓊鬱的山谷,陽光撒在山峰間的雲嵐,將整個藍脊山區勾勒得更具風情。
好個世外桃源。
他突然興起一個念頭,他要在這裡蓋一間鄉間別墅,等他過膩了紐約那種爾虞我詐的都市叢林生活之後,就飛來這裡,淨化自己的心靈,享受那種與世無爭的淡泊。
是的,雖然他積極於自己的事業,也享受那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核心權力,可是他偶爾還是想當一名隱士。
「莫先生,可蕾小姐醒過來了。」
高邁走進莫凡的病房,他是飛機失事意外事件中,唯一沒有受傷的人,就連金健都撞斷了三根肋骨,而莫凡自己除了手臂嚴重骨折外,頭部也受了傷,現在頭上還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紗布,幸好沒造成腦震盪。
至於機師和副駕駛,兩人也雙雙掛綵。
只有那個安可蕾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她像個睡美人一樣的昏睡了數天,白皙粉嫩的俏顏上,就是不肯張開那雙緊合的眸。
莫凡開始懷疑她是藉昏迷來懲戒他。因為他拖她下水,所以她要讓他良心不安。
如果是這樣,她已經成功的折磨了他的心。從她昏迷到現在整整五天的時間裡,莫凡沒有一刻是輕鬆度過的,焦慮帶來的沉重壓力,壓迫著他的胸,讓他幾次想衝到她的病床,用力搖醒她,喝令她不准再昏睡下去。
她到底想幹什麼?等王子騎著白馬來吻醒她——這個該死的安可蕾,她就算要做美夢也該換個時間。莫凡在心中抓狂的想。
高邁來稟報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滿腦子都在想那女孩子,包括她的倩笑和難以駕馭的眼神,以及沁著蜜一般的甜美柔唇……不過,白馬王子那一幕,卻讓他感覺很不是滋味。
怎麼回事?他中邪了嗎?他們剛死裡逃生的經歷一場飛機失事意外,而他竟滿腦子都是對那女孩子的綺思遐念,還有荒謬絕倫的無稽妒意,不是中邪是什麼?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不該這樣,他在五年前冰封起的心,難道這麼輕易的就為這個女孩子敞開?他的定力是如此不濟的嗎?
闊步走向略顯狹窄的醫院長廊,莫凡在心中告誡自己,不,他不能再犯另一個錯誤,他要的只是那件能將他推向巔峰的合併案,安可蕾……只是一顆棋子,如此而已。
第三章
她是誰?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彷如初生的嬰兒懵懂的面對著突然降臨的人生,她單純的眼眸露出迷茫和不解,環顧著這陌生的白色房間。
潔淨的四壁,只有從百葉窗的縫隙透射進來的幾束稀疏陽光,窗台口擺放的一隻水晶花瓶,插著幾株紫玫瑰和海芋。
病房一隅,莫凡和醫師正在低聲交談。
隔一會兒,他走過來,停駐在她的病床旁。
「醫生說妳的外傷不要緊,只要敷敷藥就行了。」
隨著他低緩渾厚的嗓音,拉過了視線,坐在床鋪上的女孩抱著膝,揚眸看他一眼。
「我是誰?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她問他,清靈的大眸閃著許多疑問。
從她醒來,就一直在問這個問題。可是那些醫生在病房穿梭來去,只顧為她做各種診斷和檢查,沒有人給她確切的答案。
而後莫凡就進了病房,她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傷,還有纏繞在頭上的紗布。一個氣勢凜然的男人,帶著獨霸一方的傲氣,大步跨進來,像天神一樣的接手一切,就像是她的監護人一般。
這麼冷冽煞氣的男人,會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在心中自問。
腦際傳來的犀利刺痛,卻讓她沒有辦法多想,她抱起頭,猛吸入幾口氣,藉著逸出的絲絲呻吟聲,抑下腦子裡那猶如刀割的劇痛。
莫凡在她床畔的椅子坐下,向她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手,她遲疑了一下,把手交給他。
解釋不上來她為何會放心的把手放進他的大手上,但,眼前的他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妳叫安可蕾,是我的末婚妻。」他握住她的手,聲調穩凝的告訴她。「我們在從聖塔蒙尼卡飛回紐約的途中,飛機故障,迫降時又出了一點意外,所以妳才會受傷。」
「是嗎?為什麼我全都不記得了。」
「妳的頭部受了創,暫時失去記憶,不過醫生說妳很快就會恢復的;這種暫時性的失憶在醫學上很常見,所以妳不用太擔心。」他盡量說得樂觀,為了那份延宕許久的合併案,他不想再橫生枝節。也許一個失去記憶的安可蕾,對促成他的合併案更有幫助。
他不曾忘了她曾經對他「逃婚」,就是她那個不凡的謬舉,使得他的合併案險些胎死腹中。他不容自己再錯失一次——即使要玩點手段。
「你說我叫安可蕾,是你的未婚妻,那我們去聖塔蒙尼卡幹什麼?那裡有什麼東西是跟我有關的嗎?」
她追問,她必須在那片空白的腦子裡裝進一點東西,否則連自己都不認識,這種感覺多教人心慌。她的過去怎能在一夕之間變成空白?她恐懼那種無所依靠的感覺。
莫凡眸中的神采略微一顫,隨即說:「我們只是到聖塔蒙尼卡度假,那裡沒有任何事物是跟妳的生活有關聯的。」他簡化了一切,淡漠地道。
「那……我的家人呢?」截至目前為止,她空洞迷惑的腦子,依然摸索不出一條出路,此刻的她就如一隻受驚的小鳥,拍著可憐的小翅膀,卻不知要迎向何方。
「妳的雙親都過世了,只有一個爺爺住在紐約,他身體不太好,現在正日夜期待著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