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彭琳
「真的？」衛擎宇毫不遮掩興奮之情。能得到陸清文的讚美就是對自己最大的肯定。
「你的技術愈來愈好，」他接著說，「用筆、線條、用色、網點都很熟練，也不像第一次的時候，稿紙一片黑壓壓……」
聽到這兒，衛擎宇臉上一片臊紅，想起剛投稿時的作品，髒兮兮的，連自己都不好意思。
「不過，」陸清文揚眉，口氣急轉直下，「這作品我不能用。」
咦？為什麼？衛擎宇攢起俊眉，連話都問不出。
「你的作品畫得很漂亮、很好看，但缺乏最重要的叫樣東西──感情。」
「感情？」衛擎宇一愣，「什麼意思？我的作品明明就描寫一段暗戀的故事，怎麼會沒有感情？」
「沒錯，」陸清文點頭，「是暗戀，可是沒有渲染力，懂嗎？你所描寫的暗戀是很表面的，讀者沒有辦法瞭解你想傳達的東西。講難聽一點，這篇故事是死的。」
忽地，四週一片沉寂。
衛擎宇低著頭，陷於迷惑與不解，他甚至不知該如何問下去。
他的作品是死的，那他要怎麼做，作品才會有生命？！
陸清文默默看著他，吸口煙，緩緩吐出煙圈。「擎宇，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衛擎宇點點頭，「當然有。」
陸清文微笑，「那一定不是真的戀愛。」
「咦？」
「你作品裡的主角把自己困在囚牢裡，談著自以為是的愛情，其實他從來都沒有離開那個牢籠。」
衛擎宇怔怔看著他高深莫測的笑容，有股想扁他的衝動。
能不能說白一點啊？臭小子！
當然，他沒有這樣做。
他拿回原稿，沉默地離開，跟往常一樣，恍惚地在街上漫遊。
沒有人相信他畫漫畫，甚至沒有人會認為他愛看漫畫。
從小他就優秀出眾，外型好，功課佳，每個人都預期他將來會披上白袍，俊帥地悠遊在醫院。
他沒有反抗，直到看到第一本漫畫──日本大師手塚治蟲的《怪醫秦博士》，從此他的世界改變了。
學校的課業對他從來不是難事，他把其餘的時間；花在一本本的漫畫書籍中，發現了自己另外的天分和興趣。
他清楚自己的父母會不擇手段反對他的選擇，但他還是忍不住用畫筆勾勒出他心中的人物和情節，沉迷在私有的幻想世界。
難道如陸清文所說，他有無法突破的瓶頸，他無法畫出一部感動人心的作品？
該放棄了嗎？
站在騎樓，衛擎宇突然被一間另類的咖啡店所吸引。
店名為ＣｏｆｆｅｅＣｏｆｆｅｅ，外型是大片玻璃，裡頭的擺設、客人看得一清二楚。
好吧，他露出微笑，喝杯咖啡讓?自己休息一下。
不過，才剛推門進去，衛擎宇便想奪門而出。
「咦？，衛擎宇！」於俐潔的大嗓門可不准他溜，「你怎麼來了？」
「呃……」衛擎宇無奈地打聲招呼，「嗨，於俐潔。」
算了，躲不過就認了。
「心情不太好？」不等他點，於俐潔自顧自地忙起來。
是啊，碰到你、心情更差了。
衛擎宇懶懶地靠在櫃檯邊，看了眼她身旁的成熟男子，應該就是她說的店長，沈揚。他正愉快地和客人談天。嗯，長得很有個性，相當有魅力，難怪她捨不得遲到。
「來，請你喝。」於俐潔遞上一杯咖啡，透明的玻璃杯裡是滿滿冰咖啡，上頭加了些發泡鮮奶油，還插了根花稍吸管。
「這又叫什麼？」他慵懶地吸了一口。
嗯，好喝。
「黑洞冰咖啡，讓你消消火。」她眨眼。
衛擎宇怔怔瞧著她，她身上套了件牛仔背心，和店長沈揚同一款式，應該是這家店的制服。
忙完他的咖啡，她又興高采烈地沖泡一壺新咖啡，認真的神情迷人極了。
「這位小帥哥是誰啊？」沈揚一臉笑意地來到他面前。」新面孔……是俐潔的男朋友？」
「哈哈！」於俐潔大笑，「沈揚，你別開玩笑了，小心這小子找你算賬。」
「咦？」沈揚似乎頗訝異，「不是啊……小帥哥，你捨得放過俐潔這個大美人？」
「哎喲，」於俐潔笑著拍他肩膀。「沈揚，他沒你那麼有眼光啦，乾脆你來追我好了。」
「我是很想，」沈揚微笑點頭；「不過我知道我追不到你。」
「誰說？！」於俐潔拋個媚眼，「正等你開口……哈哈……」
衛擎宇翻白眼，不想再看這兩個目無他人的同類。
「我去坐別的位置。」說完，逕自拿起杯子，找了個位置坐下。
面對大片的玻璃讓他正好可以看到外頭的行人，他坐在那兒，冷冷望著匆匆來去的人們，邊吸著手中的冰咖啡。
此時，窗外一名男子攫住他的視線。男子停下車，徐徐地走進店裡。
那是個相當出色的男人，年紀頗輕，可能大不了自己幾歲，臉龐俊美，身材高挑，整個人散發迷人隨性的氣質，尤其是輕揚的嘴角，正是女人最愛的壞男人味道。
只見美男子直走向櫃檯，似乎已很習慣眾人的注目。
「於俐潔，終於找到你，」美男子鬆口氣似地，一隻手放到櫃檯上。「你知道二叔有多著急，還有爺爺──」
「你閉嘴啦，」於俐潔瞪他一眼，「幹嘛？於人俊，你什麼時候改行當間諜了？哼！」
「真難聽，」於人俊整整衣領。「你以為我喜歡找你？我是奉命，有沒有聽清楚？我不是自願的。」
「太好了，」她挑高眉，「那麻煩你自動消失。」
「不行，」於人俊拿起ｍｅｎｕ看了看，「好不容易找到你，可不能這樣放過……好渴，來杯飄浮冰咖啡，你啊，還好有個可取之處，咖啡手藝一流。」
「去你的。」於俐潔搶過壓克力板，往他頭上一擊。「死蘿蔔！你的可取之處只有床上功夫能見人，滾開！我才不想端咖啡給你喝。」
「喂！」於人俊忍痛摸摸自己的頭。「男人婆，年紀愈大脾氣愈壞，我是客人耶，你這樣對我──」
「客你的頭！」於俐潔斜睨他一眼，「小心我在你的咖啡裡放蟑螂、小蟲子，讓你享受愉快。哼，快點滾！」
於人俊聽了馬上變臉，瞭解她的確做得出來。
「好，我會離開。」於人俊露出頗嚴肅的神情，冷冷說道：「俐潔，你很瞭解爺爺的個性，你不可能逃一輩子，除非他認同你，否則不只我，很多你不想見到的人都會追到你。」說完，他像陣風似地，離開店裡。
於俐潔繃著一張臉，原本充滿熱情的她彷彿被丟進了冰庫。
「俐潔，你今天別做了，回家吧。」沈揚靠近她，溫柔地說。
「不，」於俐潔倏地搖頭。「我沒事，我可以繼續做！」
「不行，你要回家。」沈揚拉下臉，雙眉攏起，硬扯開她身上的牛仔背心。
「為什麼？為什麼要趕我走？」於俐潔不解地問道，她從未見過沈揚如此難看的臉色。
「我沒有趕你走，只是要你冷靜下來，好好反省你剛才的態度。」
「剛才？！」她辯解，「那是──」
「不管對方是誰，」他打斷她的話，「都是店裡的客人，你剛才說的話、你的舉動都表明你不是個好店員，如果你真的想開一間店，應該要清楚哪些玩笑不能開……雖然你的手藝很好，不過，我，想你還沒有開店的資格。」
於俐潔沒再多說，她別過臉，忽地扯下背心，扔到櫃檯上，跑向店外。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衛擎宇像被施了魔法，不由自主地追在她後頭。
於俐潔跑得很快，他也追得夠緊。
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跑了好一陣子，白衣橙裙的影子終於停下。
於俐潔不住地喘著氣，她突然脫下高跟鞋，一屁股坐到地上，兩手抱住膝蓋，頭埋進裡頭。
衛擎宇看了看四周，他們兩人正位在一條地下道，來往人群不斷。
她還真會挑地方。
衛擎宇無奈地吐口氣，他很快到便利商店買了兩罐可樂，回來時，於俐潔仍待在同一個地方，姿勢動都沒動。
衛擎宇不說話，逕自坐到她身旁，打開手中的可樂，咕嚕嚕地灌下。
「呼！」他抹抹嘴。「太舒服了，夏天就該這樣……」
於俐潔緊繃的神情忽地轉為柔和，淡淡一笑。
那正是他倆第一次見面時，她說過的話。
二話不說，她搶過他手中的可樂，咕嚕嚕地往嘴裡送。
「啊，那我剛剛喝過……」衛擎宇想阻止她，卻已經來不及。
她把罐子放到地上，身體靠向衛擎宇，深深吐口氣。
「你幹嘛追來？」她開口。
我也不知道。他心想。「你是我的室友，如果出了什麼事，我就麻煩了。」他言不由衷地說。
於俐潔一挑眉，接口道：「說得也是……不過，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人，我才不會輕易認命。」
「嗯，說得也是，我根本不用擔心，你比蟑螂還耐活。」
於俐潔看他一眼，突然爆出笑聲，「哈哈！說得好，衛擎宇，想不到你那麼瞭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