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裴意
「沒錯,民心可用,得民心者便得天下!」鳳翔皇子輕幽笑道,「今日南天壇上,全是我的人,你手握中濴皇室百萬兵馬又如何?不如我出的奇謀啊!今日百萬兵馬也救不了你了!
太后點頭,神色慘然地笑道:「成王敗寇……我防了你這麼多年,終於還是栽在你手上,還有何話可說?」她長歎一聲,「罷了,一切都是天意啊!」她神色從容地飲下了鴆毒酒。
太后飲下毒酒之後,鳳翔皇子轉向了泓帝,只見他強作鎮定之色,可不住顫抖的身子卻洩漏了他的驚惶。
「鳳凰兒,你你你……你要皇位,我可以雙手奉上給你。」他雙腳顫抖,幾乎站也站不穩了,「咱們是兄弟啊!你不會當真忍心殺我吧?」
鳳翔皇子唇畔綻一抹輕笑:「你當過我是兄弟嗎?這幾年來,你派了多少刺客來暗殺我?你暗殺我也就罷了,可你還記得父皇是怎麼死的嗎?一個弒父的人居然來跟我談手足之情?真是可笑啊!」
「不是我,我也不想的……」泓帝軟弱地道,「是母后……不!是太后要我這麼做的!」
鳳翔皇子望著他那驚惶懦弱的臉,眼中閃著幽邃難測的光芒——到底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真要弒兄嗎?
一直護在他身後的荊不棄豁然拔刀,振身而起,說道:「六皇爺,這昏君不能留,這些年來他荼毒了多少百姓和無辜少女?您不忍心動手,我來!」
「罷了。皇兄生性懦弱昏庸,不足以構成任何威脅。」鳳翔皇子歎息道,「將他送到郊外離宮幽禁一生吧。」
話聲未落,突然聽得泓帝一聲慘呼,只見他喉頭插著一把匕首;噴射而出的鮮血,濺了寶妃一頭一臉。
寶妃把匕首拔了出來,泓帝立即倒地身亡。她淒淒狂狂地笑了起來,對著鳳翔皇子冷聲道:「你知道這些年來,每夜躺在他身畔時,我最想做的,就是這件事嗎?要不是為了顧慮你大業未成,我早殺了他了!」
她淒厲的笑聲在南天壇上迴盪著:「兩年前,我害過君昭陽,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她不假思索地將匕首刺向胸口,匕首直沒入胸,溫熱的鮮血飛濺而出。
「我一切,一切全是為了你……」寶妃唇邊流下鮮血,搖搖晃晃走到壇邊,弱聲道,「我不求你……愛我……不求你……記得我……只求你……只求你……能偶爾想起我……想起在這世上……有個為你犧牲了一切的……苦命女子……」
縱身一躍,身子軟軟地栽下了高壇。
鳳翔皇子動容,心中掠過一絲惆悵和痛楚——為了這一場雄圖霸業,當真要犧牲這麼多的人命,流這麼多的鮮血嗎?
「六皇爺,請改換天子服飾,戴沖天冠,行祭天禮——」欽天監興奮的聲音響了起來,「今日中濴終於新的契機,產生了新帝王啦!」
鳳翔皇子舉目茫然四顧,只見滿天是喧嘩飛舞的落葉,忽地一陣涼風掠過,像一隻溫柔的手在他發間輕拂。
他心中,突然無法抑止地痛了起來,想起那離他遠去的款款身影,那輕盈而飄逸的絕媚女子……兩年來,那時時刻刻浮上的痛,又鑽心刺肺般,緊緊地揪住了他的心。
昭陽啊昭陽,難道非要她的離棄,才能顯出他無盡的遺憾?
遺憾?是的,他圖謀大位,奪得了天下,長久以來的夢想終於得以實現,卻沒有預期中的狂喜和滿足——他只覺心中空空棲棲,有著無比的空虛與落寞。
他奪得了天下,為父母報了大仇,卻沒有人同他分享心中的感受——這勝利,好寂寞也好淒涼!
抬頭望向璀璨日光,他有剎那的恍惚失神。也許他所要的,只是那像朝陽一般燦爛的曉光——那光芒,可以洗滌他靈魂中的所有黑暗與罪惡,撫慰著他無人能知,無人能懂的寂寞。
「六皇爺,去找她吧!」荊不棄的聲音突然在他身邊響起,「中濴的新帝需要一個新後,這世上,惟有朝陽才配得上綵鳳!」
鳳翔皇子豁然一笑,心情整個開朗起來了。他從未有過這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說得好,這世上,確是只有朝陽才能映照綵鳳,溫暖綵鳳!」他燦笑道,「我會為中濴找回朝陽皇后的!」
大踏步走下了南天壇,燦焰日光暖著他的心頭——那個奪了他心的女子,他要她把心還給他!
第十章
終曲
揚州,瘦西湖畔,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坊坐落在垂柳荷香之間。
濛濛煙雨中,一條寫著「君家坊」的酒帘在春風裡飄搖招展。酒坊裡高朋滿座,當爐賣酒的妙齡少女在滿堂賓客中飛舞來去。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角落偏桌上的兩個男子身上。只因其中一人有著俊艷絕倫、冠絕塵寰的清貴容貌。他只是閒散坐著,那渾身散發的尊貴風采便映照得這座精緻小酒坊滿室生光。
「這位客倌,您想喝些什麼?」當爐賣酒的少女眼光癡癡迷迷地望著那男子俊美光煥的臉龐,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這般絢燦清貴,如天上鳳凰般的男子。
「你們店裡最好的酒釀是什麼?」那男子魅眼含笑,舉手投足間儘是奪人心魂的邪魅丰采。
「君家酒坊,最棒的是情釀!」那少女可驕傲了,半捲衣袖的雪白皓腕在男子面前搖啊搖的。真是皓腕如雪人如玉,看得酒坊裡所有的客人全眼花撩亂了。雖然覺得這少女偏心,只招呼那稀世難見的美男子——但,哪個少女不懷春嘛,這樣俊俏絕倫又尊貴非凡的貴公子可是百年也難得遇上一回呢。
「咱們的情釀甜中帶苦,苦中帶酸,酸中卻有甘。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喝時,覺得百味紛陳、難以入口。可喝完後那味道卻留在喉間心上,久久不散,教人想一嘗再嘗呢。」那少女明媚的眸子瞟啊瞟啊,眼中儘是春風意,「這位客倌,您一定不能錯過咱們店裡的情釀啊!」
「情釀?」那男子有些微的失神,微笑道,「我想見見君家坊的老闆,成嗎?」
「您想見君姑娘啊,她素來只負責釀酒,從不到店裡來招呼客人的。」那少女嬌笑道,「我來招呼您,也是一樣的嘛!」
「好吧,那就給我們來壇情釀吧!」那男子淺笑,眼波中漾起了褐光。
那少女被迷得差點兒失了魂,呆愣了好半晌,這才回過神來,紅了臉道:「喔,好,馬上來!」
苗條的身影如穿花蝴蝶一般,翩翩奔進了內堂。
坐在那男子對面,始終沉默冷峻的黑衣男子在少女離去後,石雕般的冷硬面龐終於浮上了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皇上,這要是讓君姑娘知道您勾引她店裡的姑娘,把這年輕女娃兒迷得昏頭轉向的,您的胸前,大概又要再添一道刀疤了!」
「我勾引她?」鳳翔皇子眼眉輕楊,似笑非笑地道,「這世上除了昭陽之外,我再沒勾引過任何女人了。」
「是是是,那就麻煩您,把臉上那邪氣兒的笑容收起來,把眼裡那輕佻兒的光芒藏起來……」荊不棄歎道,「我看我還是把我自己身上的刀藏起來,別讓君姑娘看到搶去還容易些!」
鳳翔皇子大笑,站起身來,道:「你先獨個兒嘗嘗情釀吧,我可要找我那兩年不見、相思欲狂的情人去了!」
看著鳳翔皇子轉身離去的俊美飄逸瀟灑身影,荊不棄只覺渾身的雞皮疙瘩全冒了上來。他搓了搓手臂,喃喃地道:「相思欲狂?男子漢大丈夫的,這種話怎麼能說出口啊?這六皇爺自從當上皇帝之後,話是越來越敢說,也越來越沒個正經樣了。」
☆☆☆
桃花泛泛,春水碧波,一艘彩舟,從五亭橋下晃蕩而過。
舟上兩個女子迎風揚袖,輕劃雙槳,銀鈴般的笑語,隨著微風陣陣傳送在清水綠波之間。
「靈兒,我真沒想到我們會有再同船泛舟的一天。」彩舟上一個神勝九秋波清,貌如燦荷清芙的絕美女子微微歎了口氣,「想起三年前,咱們在瘦西湖中放燈遊湖的情景,真是恍如做了雲煙一夢。」
「昭陽姐姐,我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你還開起酒坊賣酒來了!」彩舟上另一個活潑甜俏,做少婦打扮的嬌麗女子眼中也浮起了淚光,「我還以為大家都在揚州屠城那場大禍裡遇難了。」
那絕色麗人眼中攏上一股輕,凝淚道:「你還是沒有婉儀妹妹的消息嗎?」
少婦搖了搖頭,歎道:「揚州屠城那夜,我護著婉儀姐姐逃走,可一出了城,全是連夜逃亡的難民,在一片兵荒馬亂之中,和婉儀姐姐失散了。從此再也沒她的消息下落……」
這兩個女子正是君昭陽和她當年的手帕知交——閨中密友紫靈兒。
「那時我只一心想著要報血海深仇,於是女扮男裝逃到了無錫,投入義風旗軍龐玉衡將軍的麾下……」紫靈兒臉上微微一紅,似嬌似嗔道:「卻沒想到被他識破了我是女兒身的秘密。那呆子是個守禮守節的大憨人,竟說看了我的身子就得負責,就這樣迫人家硬是嫁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