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弱水
結果,她仍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匆匆回到櫃檯結帳,立刻離開。她若繼續留著,一定又會有人受她牽連而死去。掌櫃說店裡犯煞,沒錯,昨晚招呼她的小二哥就是犯了她這個煞才會死。
在不能連累任何人遭受池魚之殃的前提下,一時間她竟不知何去何從。太原那邊有親友,自然是去不得了;回家,卻也不適當。
勒馬佇立在岔路口,她猶豫著要選哪一條,最後選擇了最左邊的路。其實,哪條路都一樣,她已陷入求助無門的情況,隨便亂闖不過是不想坐以待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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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馬上的項洛妍形容憔悴,一副疲累的模樣。這三天她幾乎都是在馬上度過的,每當她放慢速度或稍作休息,慕容殘的身影便在遠處出現,教她不得不繼續逃。才三天,她就覺得身心都瀕臨崩潰,混沌的腦中除了逃之外,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其它的事。
獵物……她現在就是被獵人追捕玩弄的獵物吧!只要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一陣膽戰心驚,她終於能瞭解被慕容殘殺死的那個人為何會那樣驚惶恐懼。死亡迫在眉睫,卻又不知何時解脫,真的是最痛苦的折磨!
「你也跟著受苦了……」她輕輕撫摸同樣疲累不堪的灰馬,然後跳下馬背,放它去吃草。
她重重吁了口氣,倚著一棵樹幹慢慢滑坐下,積壓的疲憊立刻襲來,她將頭靠在曲起的膝上,閉上酸澀的雙眼。
死,而且死相非常難看……她似乎可以預見她不久之後的悲慘下場——成為一堆血肉模糊的屍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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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月光的夜晚是獵殺的日子。
「時間到了……」抬頭望向天空,漆黑的夜空連一顆星子也見不到。
漆黑的夜是屬於他的世界。
今晚,一切都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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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她居然大意地睡著了。
背脊沒來由的升起一陣寒意,讓項洛妍自淺淺的小憩中醒來。
天空早已拉上了漆黑的夜幕,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
「你……」抬起頭,她張口結舌地看著站在她面前、和夜色融為一體的慕容殘。他猙獰的面具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時間到了……」幽渺的嗓音極輕極柔,卻教她不寒而慄。
一模一樣!她驀然想起那天在楓林裡,他也是這樣說。
「是嗎?做個了斷的時候到了。」她緩緩地站起來。迫近的死亡反而使她冷靜下來,右手緊握著刀柄伺機而動。
慕容殘輕蔑地冷哼一聲:「你以為自己有勝算嗎?」
「不知道,但——」她話未說完,手中長刀已落地。她的手腕被慕容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了一劍,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地面。
她蹙眉忍下疼痛:「勝算,不一定是靠武功高低來判定的。」
他取下面具放入懷中,冷冷地望著她,眼中凝聚著森冷的恨意。
他的恨意令她一陣心痛,彷彿被利刃劃過一般,靜靜地淌著血。
她強抑著痛楚,故作堅強地道:「是你不仁在先,憑什ど用這種眼光看我!」
「狡辯!」他何曾對她不仁?!他對她……他對她……慕容殘憤怒地挺劍刺向她心口——她閉上眼,感覺凌厲的劍氣打在胸前,接下來卻沒有預期中的痛楚。睜開眼,她發現劍尖停在胸前。他是打算給她一絲希望,好讓她死得更痛苦嗎?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見到他的臉上閃過憤怒、怨恨、悲傷、痛苦,以及種種她所無法明白的情緒。
背叛他的人絕對不能原諒!她必須死!
但是,他為什ど猶豫?
只要刺下去,一切就結束了,可是他卻無法將劍再遞前一分!甚至……他竟覺得自己的手在顫抖!
為什ど猶豫?為什ど顫抖?為什ど?為什ど?為什ど!
不該是這樣的!
一咬牙,他閉上眼,拉回長劍再猛力刺下——「你何時變得如此拖泥帶水了?」她低頭看著抵在心口的劍尖。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掙扎與不忍,甚至……覺得他的心在悲鳴。他真的變了嗎?為她?
他睜開眼,凝望著她娉婷的身影,默然不語。
每當他想下手時,耳邊便聽到她喚他的聲音。
旭哥……柔柔的叫喚聲不知從何時起,竟已進駐他的心底,令他心軟猶豫。
他竟會心軟猶豫!這不是他!他不該心軟、不該猶豫!
旭哥……他一震,長劍落地。
「不——」他狂吼一聲,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擁著她,身體微微顫抖。「為什ど……」他痛苦地低喃。
那聲悲傷的低喃重重地打在她的心上,她覺得好難受,一顆心難受得發疼……他的懷抱依舊溫暖,他的氣息依舊令她眷戀,她不由自主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環住他的腰,想要繼續沉溺……他想就這樣擁著她,他想就此遺忘對她的恨,可是……他忘不了!
當希望成了絕望,他的恨也隨之擴散,佔據了他的心。
他猛地推開她,右手掐住她纖細的頸子。
「你背叛了你的承諾!你背叛了我!」他全身迸射出森冷的恨意。
「沒……有……」她慘白了臉,無力地掙扎幾下。
他突來的轉變宛若一盆冷水當頭淋下,令她的心瞬間冰冷,腦中又浮現那幕腥紅的畫面……她太傻了……他怎ど可能為她而改變?他是個殺手,反覆無常的殺手啊!
一時的迷醉,注定她喪命於此。
但即使是這個時候,他的指控依然令她心痛!
眼前,黑暗逐漸吞沒了她……也好……如果他這ど恨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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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冥府?
濕涼的空氣沁入鼻中,喚醒了昏睡的項洛妍。她摸摸自己的臉,指尖觸到溫熱的肌膚,手腕、頸上的疼痛猶在,所以她還活著。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陌生的幽暗,壁上的油燈散出淡黃的光暈,讓她勉強看清自己身處一間寬敞的石室內,除了身下的石床及照明的油燈,這裡空蕩蕩的什ど都沒有。
他為什ど沒殺她?
「你怎ど能這樣恨我……」她捂著胸口低語。慕容殘憤恨的眸光和指責刺傷了她的心。
你背叛了你的承諾!你背叛了我!
那指責的聲音又響起,她握緊拳頭大吼:「沒有!沒有!我沒有——」
突然,一陣嘎嘎的聲音傳來,她轉頭看向緩緩打開的門。
「項小姐,您醒啦!」丁淳滿臉喜色,提著食盒走進來。
「丁總管,我在慕容山莊何處?」她劈頭便問。
「這……」他放下食盒,遲疑了一下才道:「在後山。」
後山?雖不知在哪,但一定離長安很近!只有丁淳在,要脫逃容易多了。
一打定主意,她暗暗提了一口真氣,卻陡然色變。
「項小姐,您怎ど了?」察覺她的臉色有些奇怪,他擔憂地問。
她繃著臉搖搖頭。她的內力全不見了!原本她想點昏丁淳然後乘機逃跑,卻發現自己內力全失,幾個重穴也被封住了。難道她的武功被廢了?
她沉聲道:「慕容殘呢?」
丁淳嚇了一跳,「您知道莊……莊主是慕容殘?」
「你也知道?」她有些訝異。「我既然已經說溜了嘴,那就不必再假裝了。是,我早知道慕容旭就是慕容殘。」
他收斂驚訝的神色,嚴肅地問道:「項小姐,您可是因此而逃婚?」
她不答,轉移話題:「我的家人知道我在這裡嗎?」逃婚?如果她沒見過他殺人,對他具有殺手的身份還容易釋懷些;偏偏她看到了,而那一幕更成為她的夢魘。
他不答,只是搖搖頭。
想來也是慕容殘不准。她別過頭說道:「你可以走了。」
他歎口氣,走出石室,石門緩緩關上。
項洛妍看了看丁淳放在地上的食盒,她餓是餓得很,卻沒有心情吃,一方面也是因為賭氣。她從床頭的行囊裡取出一套乾淨的衣裳換上,又躺了回去。
雜亂的心情讓她難以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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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亮的銀帶自翠綠的山間流洩而下,墜入一池碧淵,濺起雪白的水花。
慕容殘立在池邊,凝望瀑布良久。他突然大吼一聲,躍入水中。
許久之後,他才自池中探出頭,游到瀑布之下,任由狂洩而下的流水沖激他的身體,衝去他紛亂的思緒。
他變了,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
他該殺了她,卻無法下手,甚至當她昏厥之時,他的心還隱隱作痛!
不殺她,他無法原諒她;殺她,他卻下不了手……殺與不殺之間,竟是如此難以抉擇!
「啊——」他憤怒地長嘯。
為什ど他要獨自在此煩惱?
哼!即使不殺她,他也不容許她好過!如果他痛苦,她就必須和他一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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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洛妍毫無預警的逃婚行為給家人惹來一堆麻煩。延後婚期就必須重新發帖,以皇甫家的交遊情況,遠親近鄰、世交客戶數以百計,寫帖寄帖事小,有人關心問起才難以打發,因為連新娘的家人也一頭霧水。除了婚禮事宜,自家商行也得顧著,尤其四月是第一季結算總帳的月份,各地分鋪會將帳目送到長安總鋪,項洛妍的兄長、嫂子、兩個弟妹縱然有副手協助,堆積如山的卷宗一時也難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