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待嫁郎君

第12頁 文 / 弱水

    「他去找人。」簡單的給了答案,雲追日便離開她的房間。

    牟易男躺在床上,開始思索時歿生究竟去找誰了。

    ***

    山腳邊立著幾間茅屋,四周圍著爬滿女蘿的籬笆,顯得青翠可愛;空地上,母雞正帶著小雞捉蟲吃,一旁的大公雞則昂首踱步,好不威風。

    一名中年漢子穿著粗布衫坐在門口,懷裡抱著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女孩的手裡則拿了一根枴杖,兩人開心地聊天;當女孩咯咯直笑時,他會慈藹的摸摸女孩的頭,露出滿足的微笑。

    一切顯得那麼平常,就跟一般的農家沒有兩樣。

    「魏森!」

    突來的叫喚打破了平靜,那名中年漢子放下懷中的小女孩,柔聲囑咐:「巧巧乖,你先去林大嬸家找虎兒玩,爹現在有事。記住,一定要等爹叫你回家,你才可以回來。」

    小女孩點點頭,好奇地瞧了瞧那笑容滿面的客人,然後哼著兒歌跑開。

    打發了小女孩,中年漢子的臉色轉為嚴肅。他摔著枴杖站起,「你來了,比我預料的日子早了幾天。」

    「早?對我來說,已經晚了兩個多月。」時歿生雖然帶著微笑,眼中卻毫無笑意。他緩緩地走向魏森,「給我理由,我要知道原因。」

    魏森淡淡一笑,卻不說話。

    「為什麼不回答?難道沒有理由嗎?」時歿生的笑容不見了,他刷地拔出腰間長劍,直指魏森的胸口,「沒有理由的話,你會出賣我?說呀!我要一個理由!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告訴我為什麼?」

    「如果你要理由,我只能告訴你,因為我要活下去。」魏森輕輕地歎了口氣。

    熟悉的理由令時歿生微微一顫,他面無表情的收回長劍。

    「官兵找到了我,如果我不配合,那麼我就必須死。我不想死,也不想巧巧知道我是官府的要犯;為了巧巧,我絕對不能死!」

    「她不過是你在路邊撿到的孤女,為了她,你可以不把我當一回事?」他握緊劍柄,克制自己想大吼的衝動。

    「不錯。」魏森毫不遲疑地回答,「你雖有恩於我,但是為了巧巧,為了我自己,出賣你也不算什麼。這樣的日子我過膩了,好不容易有機會回頭,我當然要把握。」曾經,他走錯了路;如今,他只希望平靜過日子。

    「你沒有機會了!」時歿生盡力裝出開心的微笑,就像他往常殺人時的笑容,「你出賣了我,我豈能讓你活著。」

    望著他的笑容,魏森又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個樣子,還是學不會冷酷。」

    「你以為提起從前,我就不會殺你嗎?」食指輕拂過劍身,時歿生冷冷一笑,「笑只是習慣,不是學不會冷酷,你太低估我了。」

    「是嗎?那就試試吧。」魏森微微一笑,閉上了雙眼,「反正我已經打點好巧巧的事情,就算真的死在你手裡也不要緊了。時間到了,老天自然會要了我的命,我記得這是我告訴你的,結果你把這句話拿來當名字──」話未說完,他便感到微微的刺痛,冰冷的劍尖已抵在他的頸上。

    「我說過,你提起從前也沒用!」時歿生的眼神轉冷,長劍又向前遞了兩分。

    「那就動手吧,我這條命早該沒了,多活這麼幾年,也算是佔到便宜了。」魏森的表情非常平靜,毫無面對死亡的恐懼。

    望著他平靜的面容,時歿生的手微微發顫,思緒不由自主的飄回從前。

    那一年,他只有十三歲……

    ***

    夜裡,他從惡夢中驚醒,額頭冷汗直冒,身體不住地顫抖。

    夢裡,他見到一片火海和滿地的屍首,濃重的血腥味不斷地向他襲來,夾雜著焦臭的味道,恐懼的哀號逐漸擴散……他記得劍尖穿過人體的聲音,也記得長劍砍斷人骨的聲響……別人聽來微弱,他卻聽得一清二楚,永遠也忘不了。

    他的手上沾染了溫熱的鮮血,鮮血的主人剛剛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少年,下一刻卻成了他劍下的亡魂……想到那紅艷的鮮血和濃重的血腥味,他不禁一陣噁心。

    他飛快地奔出房間,坐倒在台階上嘔吐,卻只嘔出一些酸水,因為他今晚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或許該說,這三天來,他都吃不下任何東西。

    「你還好吧?」

    背後傳來的聲音令他匆匆回頭,就著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來人是和他同住的魏森,也是和他一起出任務的前輩之一。

    「是你。」他抹抹嘴,深深吸口氣以緩和思緒。

    「一開始都是這樣,久了你就會習慣。」魏森微微一笑,在他身旁坐下。

    他偏過頭不發一語。

    魏森也不以為意,「你叫什麼名字?」看著這個少年,他覺得像看到從前的自己,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我沒有名字。」名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因為沒人喊,因為他從不去想,所以他的名字早已被遺忘;不只名字,所有關於自身的一切,他都只剩下模糊的印象。

    「那就先叫你無名吧。」

    「隨你。」

    「無名,幹我們這一行有幾個條件。」魏森拍拍他的肩,「你聽好了。第一心要冷,第二,下手要狠;第三,行動要快又準。做到這三點,就可以算是頂尖的殺手了。」

    他依舊無語。

    殺人很痛苦,雖然他因此能活下來,可是他卻無法忘記他們恐懼的哀求,更忘不了那滿地的鮮血,即使是現在,他仍然聞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但是,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他依然想活下去。

    看他的神情,魏森立刻察覺他的想法,因為他也曾有過相同的矛盾。

    「如果你真的無法學會冷酷,那你就要學會笑,學會遺忘。」

    「笑?」他如何能笑得出來?

    「對,笑!」魏森鄭重的點頭,「要努力的笑,笑得越開心越好,就算是假的,你也要笑,把所有的事?到腦後,只要想自己還活著,活著就是一件好事!」

    「笑……我要笑……」他在心中反覆的提醒自己,盡力裝出笑容,雖然他一點也不想笑。

    「就是這樣!」

    如果學不會冷酷,那麼他就必須學會笑,努力的笑……***

    春天的風微寒,卻有著生命的氣息。

    陽光下,冷冷的劍光閃動微顫,卻始終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長久的沉默後,魏森開口了。「你還在等什麼?」

    等什麼?時歿生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一個不殺魏森的理由。

    「告訴我,如果有選擇的機會,你是否會出賣我?」

    「選擇?」魏森睜開眼,露出苦笑,「打從進入鐵蠍幫,我們就都沒有選擇了。」

    魏森的話猶如一記重捶,狠狠敲在時歿生心上,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魏森的左腿,那因為他多年前的失誤而殘廢的左腿……怔怔地望著魏森半晌,時歿生手腕一動,長劍瞬間入鞘。

    「滾!有多遠滾多遠,永遠不要讓我見到你!」

    魏森輕輕歎口氣,撐著枴杖緩緩的走向門口,臨出門時,忍不住回頭看了時歿生一眼。

    「這條路不適合你走,若找到機會回頭,就盡快回頭吧。」他微微一頓,語重心長地提醒著:「想想自己為何而活。保重了。」

    時歿生沒有回頭,靜靜地聽著身後的足音遠去,終至無聲無息……

    第六章

    第八天了,時歿生還是不見人影,牟易男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他究竟是去找什眾人,雲追日並沒有說明白,可是她猜想,那個人必定跟時歿生有很密切的關聯,否則他不會傷勢剛痊癒就急著找人;但是那人究竟是誰,是什麼身份,她怎麼也想不出來。

    這麼多天過去,她早沒了怒氣,只剩下擔心,還有不習慣;

    過去兩個多月,他們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如今數日沒見到他,感覺像是少了什麼。

    「你到底怎為了?為什麼一點消息也沒有……」她輕歎一聲,對著橋下的魚兒自言自語起來。

    這座橋在偏廳旁的園子裡,下人們都是從這裡出入,她守在這裡是希望可以早點得到時歿生的消息。

    正想著,卻見一名老婦面有異色地往她這邊走來,她認得是前院的管家。

    「王大娘,有事嗎?」牟易男不怎麼有精神地問著。

    王大娘恭敬地福了福身,才道出來意:「牟公子,少莊主請您回房,他和時公子在麗澤園等您。」

    「時歿生回來了?」她心中一喜,露出了笑容,跟著又沉下臉,「他為什麼不自己來見我,還要我去見他?」

    「時公子他……」王大娘不知該如何說明,只好說道:「牟公子,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我想時公子實在無法來找您。」

    難道時歿生出事了?她的心一沉,匆匆奔向麗澤園。

    ***

    縱使心中猜測過各種狀況,牟易男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的房門口堆了十幾個空酒罈,有幾個已經碎了,地上滿是酒液,散發著濃厚的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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