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弱水
「放心,這一次我一定忍住。」他裝出齜牙咧嘴的模樣,逗笑了牟易男。
過了一會兒,她才止住笑,準備幫他裡傷;誰知才要開始,她的衣袖就掃到了傷口,讓他痛得倒抽一口氣。
「抱歉抱歉。」她怕再度碰到傷口,乾脆捲起衣袖,以免再弄疼他。
包紮到一半時,他突然瞥見她左手腕上有三道暗紅色的傷痕,看來是這兩天才受的傷。
他皺起眉頭追問:「你左手的傷是怎麼回事?」
「我的傷?」她看看左腕,微微一笑,「這些只是小傷,沒什麼好問的。」
「告訴我,你是怎麼處理血跡的?」他很清楚那些血跡一時半刻是清不完的,莫非她……「我還能怎麼處理?」她聳聳肩,「你流了那麼多血,根本就清不完,所以我用雪掩蓋部分血跡後,就想辦法把血跡引到後山去,這樣起碼可以拖個幾天。」
他聽完以後,默然無語,只是一直盯著她瞧。
「喂,你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好不好?感覺好奇怪!」牟易男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神色嚴肅地問:「你這樣對我有什麼目的,或是想要什麼好處?說吧,你救了我一命,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情,我一定會答應。我時歿生向來不欠別人人情,你想要什麼現在就說清楚,我不想拖拖拉拉的。」
如果沒有目的,她為何要割腕幫他?單純是為了救他嗎?不可能的,與其說他不相信她,倒不如說他不相信自己值得她毫無代價的付出。
「我要什麼?」牟易男指著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你竟然問我想要什麼好處,有什麼要求!」她憤怒地丟下白布,指著他大罵:「時歿生,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了不起到我必須靠你去替我做事?我告訴你,御劍門雖然不像武莊是武林第一大門派,卻也實力雄厚,有什麼事情是需要你替我做的?難道我門下沒弟子可以做嗎?你到底以為自己是誰?」她喘了口氣,又繼續罵:「你不要把別人都想成和你一樣自私,做什麼事情都要先問有沒有好處,有沒有錢拿。我告訴你,我救你只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只是因為我想救你,聽清楚了嗎?不是為了什麼好處,也不是對你有要求,就只因為我當你是朋友,我不想你死!而你呢?你到底當我是什麼樣的人?你當我是朋友嗎?你說呀!」她大聲吼完後,連連喘氣。
「像你這樣的個性真好。」被她狠狠地大罵一頓,時歿生反而露出了微笑。
牟易男白了他一眼,「你有病呀!被罵還那麼開心,欠人罵嗎?」
「也許吧……」他的笑容轉?落寞,「已經有十幾年沒人這樣罵我了。」自從母親死後,再也沒有人會用心罵他,他所能得到的,頂多是不屑的言語和諷刺,到後來則成了厭憎恐懼的咒?。
面對那樣的神情,她想說些什麼,卻又無法開口,只好低頭拾起白布,裝作沒看見,但心中的氣憤卻也平息了。處在那種環境下,不相信別人是很正常的,只是她對時歿生的不信任仍是有些介意。
「我必須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的失言,並且謝謝你救了我一命。」他說得非常誠懇。
他如此正經的模樣令她好不習慣,他的感謝更教她不知如何反應,她只好擺擺手,隨口應了兩聲,又開始替他包紮。
看著她專注的模樣,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必再防備什麼,覺得自己可以完全的相信她。其實他早就知道她不會害他,連路人她都可以無條件的冒險相救,更何況是她的朋友呢?只是,他才剛被魏森背叛,即使心中明白她不是那種小人,一時之間卻無法相信有人願意無條件的?他犧牲,直到她破口大罵,狠狠地罵醒了他。
那三劍雖是劃在她手上,卻深深的烙在他心上,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的恩情。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當她包紮好傷口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你說說話好不好?這樣什麼都不說,感覺很不習慣。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安靜了?」
他微微一笑,「這樣安靜不好嗎?」
「不好,感覺一點都不像你,怪怪的。」
「好吧,那你說,我該說什麼?」
「隨便你說什麼都可以,只要說話就行了。」
「不然你問我答好了,因為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時歿生其實有些累了,可是既然她想聊天,他很樂意奉陪。
牟易男點了點頭,反正她確實有很多疑問想問他。
她一開口便直截了當的問:「你為什麼要當殺手?」
他愣了一下才回答:「這個問題我沒想過,也許該算是命吧。當年師父死了以後,我被師兄趕出去在街頭流浪,結果就被殺手組織的人看上,糊里糊塗的變成了殺手。」
「就這樣?」她有些驚訝。
他點點頭,「就是這樣。」
「可是……你不是不屬於任何一個組織嗎?」
「我不想被幫規束縛,所以就脫離那個組織了。」
「他們肯放了你?」那樣的組織怎麼可能會輕易讓他離開。
「在江湖上,誰的刀快,誰的劍利,誰就是老大,他們也奈何不了我。」他揚起自信的笑容。
雖然他說得輕鬆,她卻可以猜到當初必定是經過一番慘烈的搏鬥,他才能夠脫離那個殺手組織。
她忍不住追問:「既然你離開了,為什麼還要繼續當殺手?
做一個平凡普通的老百姓不也挺好的。」如果可以,她真想勸他脫離這種亡命生涯。
「你可問倒我了。」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想可能是習慣吧。我從十三歲開始當殺手,做久了也就習慣了;更何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我想退隱,也要有時機配合。我的名號太響亮,想要有那樣的機會很難,真的很難。」
「十三歲就當殺手?」她皺起眉頭,「那你到底當多久了?」
「我算算。」他開始屈指計算年紀,「現在是始元二十五年,沒記錯的話,我是三年出生的,那大概是……九年左右。
原來我當殺手這麼久了,我現在才發現。」
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連自己當殺手多久都不知道,真是的。」
「時間對我而言是沒有意義的。」他微微一笑。
「那什麼才對你有意義?」
「錢呀!」提到錢,他登時雙眼發亮,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這些摸得到、用得著的東西才有意義。經過這次教訓之後,我更是深深明白了這一點,以後要找我出馬殺人,我一定要先收到車馬費和訂金才可以,這樣就算又被人陷害圍剿,至少還死得有價值一點,不然我豈不是虧大了。」
聞言,牟易男無奈的歎口氣,看來這個錢鬼是無藥可救了。
***
因為怕惹來懷疑,所以牟易男除了煎藥,哪裡都不敢去,成天待在房裡和時歿生大眼瞪小眼。若他醒著倒還好,兩人可以聊聊天;若他睡著了,她就只能對著牆壁發呆。
唉……好無聊喔!
瞥了一眼熟睡的時歿生,牟易男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想找人說說話,偏偏他需要休息,不能吵他;昨天和他聊得太久,她又粗心的沒發現他的疲倦,結果讓他累到睡著,到現在都快午時了,他還是沒醒。
其實她也有點睏,因為這兩天她只能趴在桌上睡,根本睡不好;她好想回床上睡,可是床讓給了時歿生,她總不能跟他一起睡吧。
「如果我真的是男人,就方便多了……」她正感歎著,卻聽到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
「亦蘭!你快開門呀。」
「來了!」她不太情願地應了一聲,先用棉被將時歿生蓋好,又拉下床帳,然後才緩緩走去開門。雖然母親已經知道時歿生的存在,卻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所以還是必須注意才行。
「你怎麼這麼慢?」林淑穎走進門,後面還跟了幾個捧著托盤的婢女。
牟易男看著托盤裡的飯菜,不禁疑惑地問:「娘,您怎麼讓人端這麼多飯菜過來?您要和我一起吃嗎?可是這份量也太多了。」
「傻孩子,娘不是那麼不識相的人,這些菜當然是給你和你那個『他』吃的嘍!」林淑穎掩嘴微笑,「我看你們都悶在房裡,怕你們只顧親熱,忘了吃飯,所以就讓人送些飯菜來,順便看看你們的情況。」
牟易男無奈地歎口氣,懶得再跟母親解釋,反正母親已經認定事實如此,解釋再多也沒用,一不小心反而會洩漏時歿生的身份。
林淑穎朝床鋪望了一眼,見裡邊全無動靜,忍不住問:「怎麼,你還是不想讓娘見見他?」
「現在不方便,等以後吧。」
「好吧,娘不逼你,可是你總有一天要讓娘見他的。」林淑穎雖然有些失望,卻不想逼得太緊,免得到手的女婿又被女兒趕跑了。
「是是是,我知道了!」牟易男翻了個白眼,催促道:「娘,您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