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弱水
一切就像他從未出現過一般。
***
雪慢慢的小了……好靜!
他甚至可以聽到雪落下的聲音。
但是太靜了,靜得令他生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不對勁!
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四周是一片樹林,雖然只剩下枯枝殘幹,但仍是重疊交錯,看不清樹林裡的情形,加上風雪的遮掩,一切顯得更加的模糊。
驀然,一陣尖銳的哨聲劃破寂靜。
剎那間,滿天箭雨紛落……
***
「新年好,新年真正好,穿新衣,戴新帽,還有糖果和紅包。新年妙,新年真正妙,舞龍舞獅好熱鬧……」
廣場上一群孩子正手拉著手繞圈子唱歌,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歡喜的笑容。
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脫離了友伴,跑到牟易男所坐的台階前。
「蘭姊姊,你跟我們一起玩好不好?來嘛!」她眨著天真的眼眸,拉起牟易男的手晃呀晃的。
牟易男摸摸她的頭,微微一笑,「你自己去玩,我在這邊看就好。」跟著又捏捏她的小鼻子,「記住,我是哥哥,不是姊姊喔。」
她不解地眨眨眼,疑惑地問:「可是,阿姨都說你是女孩子呀,為什麼要叫你哥哥呢?」
牟易男垮下笑臉,皺眉解釋:「我娘記錯了。」她拍拍小女孩的臉蛋,「聽我的,叫哥哥就沒錯了,知道嗎?」
「喔。」小女孩點點頭,「蘭哥哥,我知道了。」
「不是『蘭』,是『男』。」糾正完她的叫法,牟易男便要她回去找同伴,小女孩也聽話的走了。望著孩子們玩耍的模樣,她不由得露出了微笑;然而,熟悉的呼喚聲破壞了她的好心情。
「亦蘭,亦蘭,你在哪兒呀?亦蘭──」
她歎口氣,起身整了整衣衫,大聲回答:「在這裡!」
一名風姿綽約的婦人從大門走出,她原本笑容滿面,見到牟易男穿著男裝後,馬上皺起眉頭。「亦蘭呀,娘不是跟你說過了,女孩子不要老是穿男人的衣服,會嫁不出去的!」
又來了!牟易男暗暗歎口氣,有些無奈。
「娘,我跟您說過很多次了,您只有我一個兒子,沒有女兒,您怎麼老是忘記呢?而且我也不叫亦蘭,我叫易男。」
「你是我生的,是男是女我會不知道嗎?」林淑穎拉起女兒的手,歎了口氣,「亦蘭,你何必硬要當男人,做女人不也很好嗎?你知道你這個樣子看在娘眼裡,娘有多捨不得?雖然我們牟家沒有兒子,可是有你在,娘覺得很滿足呀!如果說要傳宗接代,只要招贅就行了,你不要糟蹋自己,硬是把自己當成男人。」
牟易男抽回自己的手,微微側轉身體,「娘,我沒有硬把自己當男人,我本來就是男人呀!」
林淑穎微怒喝斥:「你胡說什麼!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固執呢!」她抓住牟易男的手,「百樂莊的三公子正在家裡作客,你馬上換衣服跟娘去見客人,也好和他認識一下。」好不容易有個不錯的女婿人選上門,無論如何她都要讓他們認識,最好兩人一拍即合,了結她的心事。
「娘,您別逼我。」牟易男皺緊了眉頭,滿心的不願意,當然也不打算把他們早已熟識的事情告訴母親。
「我是?你好。」林淑穎說著就要拉她回房更衣,卻聽她大叫一聲。
「啊!爹回來了!」
「在哪兒?」林淑穎連忙回頭看。
趁著她分心的時候,牟易男趕緊甩開她的手,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這孩子!」林淑穎無奈的跺腳,「又讓她給跑了。」
「夫人,你怎為了?」
林淑穎聞聲回頭,見到丈夫站在身旁,立刻生氣的指著他的鼻子,「都是你這個老傢伙害的!看看你把我的女兒變成什麼樣子?」她瞪大了美目,柳眉倒豎,「易男、易男,女兒有什麼不好,你竟然想把她換成男人!」
「夫人,你別氣,有話好說嘛。」牟定中趕忙陪笑臉,「先進去再說,好不好?」
「哼!」林淑穎白了他一眼,甩頭進門,然後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開始發洩她的不滿,「你如果想有個兒子,大可以去納妾呀,我是不會?你吃醋的!為什麼要給女兒取易男這種名字,害她硬說自己是男人?你說!你給我說說看,要怎麼把我的女兒變回她該有的樣子?你說呀!」她用力的捶了下丈夫的胸膛,生氣地瞪著他。
真要納了妾,他還能站在這裡嗎?恐怕早被夫人給砍了,不然她至少也會氣得「休夫」。
牟定中歎口氣,「夫人,我也不知道易男──」見妻子瞪著他,他趕緊改口,「我也不知道亦蘭會變成這樣。」
他當初不過是因為老友炫耀自己有三個兒子,一時感歎之下,才隨口對女兒說了幾句「如果她是男孩子就好了」之類的話,誰知道她竟然當真了,把自己關在房裡兩天,出來後就說自己是個男孩子。這……這又不是他的本意呀!怎麼能全怪他……林淑穎狠狠地擰了下他的手臂,「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推卸責任嗎?我不管這麼多!如果女兒變不回女人的樣子,我絕對不會放過你這個老王八蛋!」說完,她右足重重一跺,轉身離開。
「夫人……」牟定中只能望著她的背影,無奈的歎氣。
***
潔白的雪襯著紅艷的血,彷彿畫紙上繪著點點紅花。
牟易男盯著地上的血跡,皺緊了眉頭。
她一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就發現了血跡,從凝結的樣子看來,似乎已經有好些時候了。
是誰闖入了御劍門?
循著血跡望去,鮮艷的紅色一直延伸到假山,看來那個受傷的人就躲在假山後。
怕來人意圖不軌,她衝進房裡拿了佩劍,懷著謹慎小心的態度緩緩接近假山。
她持劍當胸,閃進假山後「時歿生!」看清眼前的人後,她不禁驚呼。
「新年快樂,恭喜發財。」他虛弱地朝她揮了揮手,勉強微笑。
她趕緊丟下劍,衝上前查看他的傷勢,「你怎麼會傷成這個樣子?」她既驚訝又擔心。
「我被……官兵追捕……」他坐倒在地上,斜倚著假山喘氣。
眼看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又全身是血,她擔心不已,「你得快點找大夫看看才行!」說著,她便要扶他起身。
「等等!」時歿生捉住她的手腕,直盯著她的眼睛。「你不會報官吧?」
牟易男登時怒從心上來,「你當我是什麼樣的人?」生氣歸生氣,她仍是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讓他的頭倚著自己的肩。
「抱歉……」
他微弱的語音讓她的怒氣瞬間消散,憂心地慢慢扶他進房。
「讓我……趴著……背後有……傷……」
她依言而行,花了一番功夫才讓他趴在床上,跟著就要脫他的衣服查看傷勢。
「等等……」他喘了口氣,「血跡……先……」
她這才想起外面的血跡尚未清理,很可能會敗露他的行蹤。
「你撐著點,我馬上回來。」她匆匆出門。
時歿生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黑暗逐漸籠罩意識……
***
清掉院子裡的血跡後,牟易男躍上牆頭查看四周,發現隔牆的庭園裡也有血跡。
幸好這段期間大半弟子都回家過年,御劍門的戒備鬆懈許多,時歿生才能僥倖潛入而不被人發現;但是若不趕快清掉血跡,他的行蹤很快就會暴露。
想了一會兒,她終於想到一個法子。
牟易男回到假山撿起佩劍,然後躍進庭園裡,用衣擺捧起一堆雪,小心地掩蓋在血跡之上。
由於無法確定血跡究竟是從何開始,所以無法完全掩蓋,而血跡又不可能到一半便平空消失,因此她必須用其它的方法掩飾。
在離她居住的院子有段距離之後,她挽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然後拔出長劍,咬牙劃下──鮮紅溫熱的血液滴落雪地,她急忙收劍回鞘,朝住所的反方向奔去。
大雪早已停了,血跡在雪地上非常明顯,所以官兵不久後一定會循著血跡追到御劍門,而時歿生顯然已經無力再逃,到時候一定會被捉到。以他過去犯下的罪行看來,只有死路一條……她其實不該庇護他,但又無法見死不救,怎麼說他也算是她的朋友,她不能眼睜睜的看他送死;為今之計,只有引開官兵的注意力,替他爭取一些時間。
後山和崤山相連,而且地勢險阻,林木廣佈,搜查起來頗?
費時。如果她能將官兵的注意力引到後山,那麼至少可以拖個幾天,然後再想辦法把他送出去。
她又劃了兩劍,才順利地將血跡引到後山附近,一路上提心吊膽,就怕會被人發現,幸好都沒遇見人。
「要快點回去才行……」她用雪抹去手上的血跡,然後匆匆往回奔。
她出來少說有半個時辰了,如果不快點回去,不必等官兵來,時歿生恐怕也要沒命了,幸好他的血早已止住,應該可以再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