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弱水
「非也。」夏侯應天雙眉一挑,臉上帶著從容的微笑,「對玄煒來說,年紀是大了點,但是對皇上來說卻是剛好。自從一年多前孝惠皇后逝去之後,正妻之位就一直虛懸,微臣料想是後宮無合意之人,所以才備了畫像,讓皇上一併挑選。」他口中的孝惠皇后其實是風玄烺尚未登基時的太子妃,風玄烺稱帝后才追封為皇后。
一提及髮妻,風玄烺不由得眉頭深鎖,但隨即舒展,微微一笑,推托道:「是誰讓你來當說客的?朕登基尚未兩個月,又是國喪期間,何必急著談立後之事,過些日子再說吧。」
夏侯應天目光炯炯地望著風玄烺,故作恭敬地作揖:「敢問皇上想什麼時候再談?國不可無君,後宮不可無後,況且皇上至今僅有一女。太后,也就是臣的姑母,每次見到臣總是再三叮囑,要臣勸皇上早日立後。除此之外,東方宰相、臣母承平公主等人也是耳提面命。與其說臣是說客,不如說臣是無辜受到皇上牽連,耳根不得清淨。」說到後來,他臉上微有不滿之色。
「你無辜?」風玄烺睨了他一眼,笑道,「就朕所知,承平公主早已急著要抱孫子,你大概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才勸胗立後的吧?」
被看破了心事,夏侯應天也不著惱,仍是滿不在乎地道:「皇上總歸是要立後的,早幾年立後可以救臣於水火之中,皇上又何必吝於相救呢?」
風玄烺劍眉一軒,反問道:「夏侯家只有你一名男丁,你何不快快娶妻,轉移太后的注意力,救朕於水火之中呢?」
夏侯應天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終於是嚥下了本要出口的話。
「好了,立後之事到此為止,不必多言,還是為玄煒找正妃要緊。」風玄烺微微一笑,待要再看畫像,卻又回頭拿起皇甫暄的那張畫像,看了好一會兒後,道,「長安四大家族以皇甫家聲名最佳,此次叛亂,又協助朝廷安撫百姓,提供了不少住所和糧食藥材,原本已經要傳旨褒揚,如今乾脆再立皇甫暄為玄煒的正妃,想來也是美事一樁。畢竟論家世、論人品,皇甫暄都是上上之選,堪為皇子妃。」
確實皇甫暄可算是最佳人選,夏侯應天當然沒有異議,只淡淡地問:「皇上打算何時下旨?」
風玄烺沉吟半晌,想起風玄煒對黎海晴的感情,略有猶豫地道:「先別急,這件事總得先讓玄煒知道,等慶功宴後再說吧。」
「臣遵旨。」口中雖說接旨,但夏侯應天心中卻另有打算。
風玄烺又道:「其實,朕有一事頗感疑惑。就胗所知,你向來不把所謂的身份家世當作一回事,如今為何大加反對?」
「身份家世確實一文不值,但是皇上剛登基,政權尚未完全穩固,需要借重世族的力量,不論文、武、商,凡是有助於朝局的,都應加以籠絡。」正因如此,夏侯應天才會將妹妹嫁給揚州幫的幫主,為的就是讓朔風皇朝的政權更穩固。因為天下真正統一不過十幾年,世族的力量仍不可小覷。
聞言,風玄烺登時默然無語,只因夏侯應天說的都是事實,否則他大可不必顧忌朝臣非議,成全風玄煒的心願。奈何他終究必須顧全大局,只能在公私之間找出折中的辦法。
他不禁想,要是風玄煒和黎海晴晚幾年相遇,或許就會有不同的局面了,因為他心中已有削弱世族的腹案,只是並非一蹴可及,需要循序漸進。
他輕輕歎口氣,揮手要夏侯應天退下,夏侯應天知他心意,當即行禮告退。
踏出御書房,拐進迴廊,夏侯應天神色立變,露出詭異的笑容,輕彈了下手指。
清脆的響聲剛停,一名宮女從角落走出,恭敬地行禮。
夏侯應天低聲吩咐了幾句,又加意叮囑:「記住,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讓她知道這件事。」說罷,便揮手要那名宮女離開。
那宮女不敢有違,立刻稱是離去。
側身望著廊外紛落的白雪,夏侯應天伸手捉住了一把,漫不經意地歎道:「玄煒呀玄煒,我正愁不知該怎麼做,偏偏你自己送上門,這可怪不得我……」
他勾起微笑,眼底儘是算計的光芒。
第八章
雪不停地飄落,將四周景物染成一片銀白,煞是好看。
黎海晴雲鬢半斜,右手支頰,倚著窗台賞雪,左手放在窗台上,若有意似無意地承接著紛落的雪花,臉上漾著恬適的笑容。
驀地,一件大氅被披在她肩上,跟著一雙手臂環上她的纖腰,溫暖的鼻息吹拂在她耳畔。
「你今天怎麼真麼早起?」她回過頭,有些羞怯地笑笑。
風玄煒把頭枕在她肩上,唇貼在她小巧的耳垂邊低喃:「你不陪我,我睡不著。」
略有不滿的語氣中更多是撒嬌的意味,讓她飛紅了雙頰,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然而心裡卻是甜絲絲的。
見到她嬌羞的模樣,他心中歡喜,露出了微笑,伸手要牽她的手,卻感到一陣冰冷,不由得皺眉,轉頭瞪視候在一旁的宮女們,回頭看黎海晴時,神色又是一片溫柔。
他輕輕包住她冰冷的手掌,放到嘴邊呵氣,半是輕責半是關懷地問:「怎麼不多家件衣裳?」說著,又橫了宮女們一眼,「必定是這些奴才們不盡職。」
宮女們不敢做聲,畏縮在一旁,雙眼望著黎海晴,眼光中透露著懇求。
瞥見她們害怕的模樣,黎海晴微微一笑,輕聲道:「別怪她們。她們曾要我添衣服,只是我不冷,所以沒沒聽她們的。」剛說完,她卻打了個小噴嚏。
「還說不冷呢!」風玄煒皺眉抱起她往內堂走,一顆心全懸在她身上,再也沒空理會那些宮女。
她雙手攬著他的頸項,有些尷尬地笑笑。
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他回頭吩咐宮女請御醫。
黎海晴連忙拉住風玄煒,微笑道:「我沒那麼嬌貴,不會吹吹風就病倒,不必麻煩御醫了。」
望著她纖弱的身形,他不表贊同地搖頭:「你身子虛,一定得讓御醫看看我才放心。就算真的沒病,讓御醫開藥幫你補身子也好。」
思及此,他立刻催促宮女請御醫,黎海晴也只好由他去。
過了一些時候,御醫到了,才剛要診脈,一個鮮紅的身影如風般衝進風玄煒的寢宮。
那人一邊沖,一邊大叫:「煒哥哥,不好了!」直衝到床邊才停下。
風玄煒心中不快,本待發作,定睛一瞧,看清來人是小堂妹風淨漓,一口氣才暫時抑住,皺眉問:「怎麼回事?」
風淨漓還來不及開口,又有一群宮女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行禮請安,為首的宮女一邊喘氣,一邊道:「郡主……您……您別跑……跑那……麼快……」
風淨漓嘟嘴道:「誰叫你們硬要跟著人家。」
「你到底來做什麼?總不成是來我寢宮裡鬧的吧?」風玄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黎海晴拉拉他的衣袖,輕聲道:「小漓一定有事,你讓她慢慢說。」
她這麼一說,風玄煒的怒氣登時平了,點了點頭,雙眼望著風淨漓,等她開口解釋。
「我——」風淨漓剛說了一個字,隨即住口,看了看黎海晴,心想,這件事可不能讓晴姐姐知道。先前她一聽說,就急急忙忙地跑來了,竟粗心到忘了黎海晴也在……猶豫了一會兒,她才道,「煒哥哥,你跟人家出來一下。」
「有事在這裡說就行了。」風玄煒擔心黎海晴的身體,也不覺得風淨漓會有什麼大事可說,因此不願走開。
「不行啦!不能在這裡說!」風淨漓急得跺腳,拉住風玄煒的手,要他和她一起出去。
「小漓——」他沉下臉,語氣有著警告意味。
風玄煒心中火大,用力甩開她的手,讓她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
「你好過分……」她心中委屈,忍不住紅了眼眶,汗淚的大眼瞅著風玄煒。
風玄煒看到她眼中閃著淚光,終究心軟了,無奈地歎口氣:「我跟你一起出去就是了。」
風淨漓吸吸鼻子,吩咐宮女們留在寢宮裡,自己則拉著風玄煒來到寢宮外的走廊。
見沒了旁人,風玄煒才伸手拭去她的淚水,有些內疚到哄道:「小漓乖乖的,別哭了。」
「你剛剛對人家凶,還把人家甩開……」風淨漓收起眼淚,小嘴噘得高高的,神色頗為不滿,「如果不是為了晴姐姐,人家才不要理你呢!」
風玄煒一聽,連忙問:「你要說的事情跟晴有關?」他的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跟晴有關,卻又不能讓她知道,難道……
風淨漓用力地點點頭:「剛剛我聽說不久以後烺哥哥就要頒下聖旨,命令你娶皇甫家次女皇甫暄。」
風玄煒又驚又怒,握著風淨漓的雙肩,憤然問:「真的?!你聽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