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若雨塵
「衛丞相。」妘嫿笑臉迎人,她是真心喜歡這位老者。
「未事先告知便來打擾女神,老朽失禮了。」
「只要是與昊澐有關的事,便稱不上打擾。」妘嫿率先道出他的來意。
衛極驚奇地抬眼道:「何以見得老朽是為了大皇子而來?」
「因為你是最關心他的人,也只會為了他的事煩心。」這點,她早已明白。
「女神何以如此肯定?」對於妘嫿的洞悉,衛極確實嚇了一跳,言談間亦更加謹慎。
「因為我有一雙眼。」妘嫿眨眨靈動水眸。
衛極失笑地撫撫鬍子。「眼見不一定為真。」
「但真情的流露,卻無所遁形。」
衛極認真地審視妘嫿的眼,晶亮的水眸不避不懼,澄澈無瑕。
「是不是無人能逃過你的眼?」
妘嫿笑而不答。
「唉。」衛極心有所感地歎口氣。「女神與大皇子一樣,皆有識人之能,但也因為這個能力,反將大皇子推離人群之外,與人保持距離。」
因為能輕易地察覺人心,龍昊澐能感覺到眾人對他的懼意與敵意,而為免於受周圍圍繞的惡意所侵擾,隔絕人心成了他的生存之道。
「我看著大皇子長大,也看著他轉變,雖然我稱得上是他最肯親近之人,卻也對此無能為力。」衛極又歎了口氣。「那個孩子太善良了,善良到只會將所有的苦關在自己的心房內,一個人承受。不過……」衛極話鋒一轉:「自從女神出現後,事情似乎有了轉機,我第一次瞧見他的臉上,有了真正開心的笑容。我想,或許你是大皇子命中的貴人。」
「丞相何以如此肯定?!」妘嫿拿衛極的話反問。
衛極雙眼一瞇,誠服地笑了。過於聰敏的她,不但不會讓人覺得她咄咄逼人,反而有種值得依托的信賴感。
「套一句方才女神所說的話──「真情流露,無所遁形。」老朽也有一雙眼。」
對看的一老一少,在各自的唇邊緩緩綻放出笑容來,對彼此的好感又上了一層。
「既然丞相如此相信妘嫿,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妘嫿必定盡力而為。」
「好,快人快語,那老朽就不拐彎抹角了。」衛極雙手一拱:「此趟出遊,請女神務必保護大皇子完好無缺。」
「丞相也察覺出,此次出遊危機四伏嗎?」妘嫿神情有異地問道。
衛極微怔,連女神也這麼說,表示他的不安並非杞人憂天。
「老朽明說了。想必女神已察知,皇上欲於此次出遊後立大皇子為王之事;而這件事看在有心人眼裡,卻是天大的壞事。」
「依丞相之見,他們會怎麼做?」妘嫿想聽聽凡人的意見。
衛極面有難色道:「排除障礙的方法有許多,但永除後患的卻只有一種。」
「凡人皆是如此處理事情的嗎?」妘嫿動怒了,這未免太輕賤人命。
「權勢的慾望往往能輕易凌駕於人的理智之上,自古以來皆如此,無法改變。」衛極沉重言道。
他也不希望龍騰國的王位之爭,造成兄弟相殘的悲劇,更不希望因此而招致有形無形的災難,危及國家興亡。
「真有這麼一天,昊澐會很傷心的。表面上他刻意與人疏離,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關心這個國家與人民,我怕……」她欲言又止。
以她對龍昊澐的瞭解,她怕那一天到來時,他會選擇犧牲自己。
衛極睿智的眼盯著妘嫿良久,並不打算追問,話鋒一轉道:「此次出遊,二皇子堅持帶那位假女神一同前往,他的動機已昭然若揭,女神得提高警覺,千萬小心。」
「我會的,我會以我的性命來保護他。」她以天女的身份立誓。「還有,丞相為什麼會說那名女子是「假女神」?」這點她倒覺得挺有趣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外貌相像並不代表什麼,老朽就算再不濟,這點識人之能倒還有。」
「聽說,丞相一直認為昊澐迥異的外貌乃神佛轉世之故,是嗎?」妘嫿突然想起這件事。
「沒錯。在老朽眼中,他是不凡的。」這是衛極認定的事實。「女神是要告訴老朽錯了嗎?」
「不,我只想說,其實昊澐命中的貴人不是我,而是丞相您。」
「女神,您的意思不就是說,大皇子真的是……」
哈哈!他實在是太高興了,太興奮了,他果然沒看錯!果然。
過了這次王位之爭,他相信龍騰國一定會變得更強盛、更富裕。
因為,他們有兩位神在護佑著,還會不強嗎?!
第六章
寬敞的大道,幾乎被一陣聲勢浩蕩的車馬所佔滿,雄健的馬匹與華麗的車身,一瞧便知是達官貴人或名門望族才能擁有。
外觀美輪美奐的馬車,其內部亦佈置得高雅舒適。紅絲絨的鋪墊,放置茶水的小几,與收藏書冊的暗格,讓置身其中的人,不置於太難熬。
「唉──」一聲有氣無力的呻吟自妘嫿口中溜出。
龍昊澐的目光,自書冊移往她微嘟的紅唇。
「嫌悶啦?」
妘嫿不語,只是搖頭。
「怎麼了?」龍昊澐輕聲問。她多變的心思,有時令他無法捉摸。
「哪,你瞧。」妘嫿掀開車簾一角。「做啥擺出這麼大的排場,弄成這樣也叫「微服出巡」嗎?被人見著了,不是嚇得躲起來,就是趕來湊熱鬧而已,上哪去瞭解民間疾苦。」
讓那兩人同行,的確是一大麻煩,卻也擺脫不掉。
龍昊澐淡淡一笑,將妘嫿一拉,將她安置在大腿上,順手捧上一杯茶,讓她消消氣。
「別生氣,這些人馬一到渡口,將物品運上畫舫後便會折返了,只留下幾名侍衛與隨從,與咱們一塊兒。」
「真的?!」妘嫿將喝了一口的茶,遞至龍昊澐唇畔。
龍昊澐以杯就口,喝盡剩下的茶水。「嗯。」
「太好了。」妘嫿笑彎了眉。「等等……你方才說……畫舫,咱們要搭船出遊嗎?」
「到第一處行宮之前是如此。不喜歡?」他倒未考慮到這點。
這會兒,妘嫿笑得連眼睛都快瞇起來了。
「喜歡,喜歡極了!人家尚未搭過畫舫呢!」真是太好了,她老早就想體驗飄浮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那種暢意與灑脫的滋味。
「不氣啦?」龍昊澐取笑她道,卻也愛她這種說風就是雨的率性。
「哼!本姑娘豈是度量狹小之人。況且──」妘嫿伸手摟上龍昊澐的頸項。「只要有你陪我,即使有氣,也都消了。」
妘嫿親匿地吻上他的額,只要能每天見著他,與他說說話,她便感到開心了。只要有他。
「嘴甜的丫頭。」他寵溺地吻上她的唇。
其實,方才妘嫿所說的,又何嘗不是他心裡所想的。
只要有她,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不爭;即使是王位,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拱手讓人。
「澐,權位對你而言,重要嗎?」她不希望見他身陷危險之中,因此特別掛懷。
龍昊澐不悅地蹙眉。「你還不懂我嗎?」
妘嫿伸手撫上他的眉心。「若父皇執意要將王位傳與你,但卻有人處心積慮想奪取,你會怎麼做?」
「只要能對龍騰國有所貢獻,能使百姓安居樂業,是誰當王都無所謂。」
「若對方因此而對你不利呢?」妘嫿問得很保守。
龍昊澐對上她擔憂的眼眸,俊臉一沉,靜思不語。
過了好半晌,他才沉重地開口:「我會盡量將傷害降至最低。」
「澐,你……」妘嫿眼中起了水霧。
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他那洞悉一切的表情,顯示出他對情勢的發展心中早已有了底,只是不願意道破罷了。
因為他仍希望,事情能有轉圜的餘地;他仍期盼,兄弟鬩牆的劇碼,不會在他身上上演。
「噓──別說穿,讓我保留這個希望。」他修長的指,堵上她的唇。
妘嫿就著他的手指吻了吻。「不論你作什麼決定,我都站在你這邊。」
「嗯。」
手一使勁兒,他感動地將她的螓首壓入懷。閉閉眼,藉以平息內心的激動情緒。
然而碧綠的眼眸所投出的視線,卻越過車窗,停留在跟隨其後的馬車上,良久良久……
澄清如畫的湖面上,航駛著一艘畫舫,船身講究的雕工,大大提高了畫舫本身的價值,也提高了畫舫中人的身份。
舺板上,悠閒對飲的兩人,遣開了侍衛圖個清靜。
「那兩人上哪去了,打從上船後便不見人影。」舞媚兒的語氣,有著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酸味。
「應是待在艙房中吧,怎麼?都在同一艘船上,你還怕他們溜了不成。」龍昊翔暗諷她的大驚小怪。
「喂,我會這麼擔心,還不全為了你。難得的出遊讓咱們跟上了,若不好好把握這次的機會,你的美夢,這輩子就甭想啦!」
「噓,小聲點,別讓人聽著了。」龍昊翔忙捂上她的嘴。
舞媚兒不滿地格開他的手。「怕什麼,你不是說他們在艙房嗎?怎麼可能聽見。再說,跟來的這些侍衛不都是你的人嗎,那還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