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若慈
「慢慢想吧!」高守志耙梳過一頭短短的黑髮,逕自下床。
「怎麼了?不是說想睡覺嗎?」柳緒晰的視線隨著他打開房門,向外走去。
「是啊是啊,被妳這樣一鬧,我感覺睡意更濃了!」高守志老愛講反話。
不久後,她聽到酒櫃被打開的聲音,接著是冰塊喀啦喀啦作響,高守志在外面調酒。柳緒晰呆呆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戒指,她其實也知道不能再逃避了……
他對柳緒晰究竟是什麼感情?
卓子儒看著自己手上與柳緒晰同款的男戒,出神許久。
驀然又想起昨晚與趙謹兒的熾熱擁吻……她連吻也是大方自信的,就像不加冰的烈酒讓人立即受到正面衝擊。但柳緒晰截然不同,她看起來冷漠,但實際上很可愛,像一杯香甜的伏特加調酒,讓人感到愉悅,還有一些……心動……
這種感覺就是愛嗎?他不懂……
手機鈴聲響起,登時打斷思緒,卓子儒從容接起,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傅智真撥來的。
「子儒大哥?」
「我是。」他注意了一下時間,八點十五分,應該準備出門了,而他居然因為發呆而坐在餐桌前浪費了一個早晨。
那端的傅智真道:「我想見你一面,今天。」
「今天我有個小會議……如果方便的話,妳十一半點左右來辦公室找我。」
「你不問我找你做什麼嗎?」傅智真輕笑了下,顯得很輕鬆。
然而,這邊的卓子儒倒是有點沉重。「我大概知道。」柳緒晰……
「那麼,希望你有腹案了,我們的談話應該只是十分鐘的臨時會議。」
「嗯。」
卓子儒收線後,又靠在椅背上仰頭無神地看了天花板好一陣子,才起身將餐桌收拾乾淨。
拿了公文包,在玄關蹬上皮鞋,卓子儒拉開大門,正好看到拿著鑰匙、一身便服的柳緒晰。
「緒晰……」卓子儒好意外會在這個時候看到她。
「子儒!」柳緒晰二話不說,立刻跳起來衝進他懷裡抱住他。
卓子儒受不住力,兩人雙雙跌倒。他七手八腳的想撐起身子,她卻一把將他頭臉抱進懷裡。卓子儒差點透不過氣來,連忙轉了轉頸項,找到一個可供呼吸的角度。
「緒晰,怎麼了?」被女友跨坐在雙腿上的卓子儒很失男子氣概的彎著腰椎將臉埋在她胸懷中,還要抽空提出詢問。
「子儒。」好不容易,柳緒晰將頭頸的自由權還給他。她捧著他的雙頰,非常非常認真地說:「我愛你,我愛你……」
當她真正瞭解到所有的猶豫與彷徨,都是來自於她的怯懦與不負責任,她便明白如今已不能再繼續逃避下去了。
卓子儒整個人都傻了,柳緒晰卻在停頓三秒後第三度宣示:「我愛你!」
「緒晰,妳……妳沒事吧?」卓子儒摸摸她的額頭。大清早跑來他家,就為了跟他說「我愛你」?
「我沒事。」
卓子儒的眼神分明是懷疑她話裡的可能性。
「好好好,」她頓了頓,語不驚人死不休:「因為我……先前覺得我很喜歡你的妹妹、我的好朋友傅智真。」
卓子儒心頭突然一刺,露出微微苦笑,神情不免凝重了些,伸掌去握住了她的手。「那麼……我現在還來得及嗎?」
「什麼?」她發現他的手有點冰冷,不禁以自己溫暖的雙手覆在他大掌上。
「我愛妳。」剛才才發現的。
這下換柳緒晰呆了。他……他說什麼?
「我總是害怕付出,所以錯過了很多人、很多事。」卓子儒手掌輕柔愛憐地撫過她的臉頰。「但是我不願失去妳,也不希望妳跟別人在一起……也許,這是愛吧,我還是有些不懂,所以我衷心希望妳能給我時間,陪我一起瞭解。」
柳緒晰持續她驚呆後的啞口無言。
卓子儒有點緊張了。「還是……妳比較喜歡智真?」
柳緒晰總算有點反應了,她咬了咬唇後,用力在他唇上吻了一記。
「子儒,」她的雙眼因激動而閃動著汪汪水光,「我害怕選擇,因為我覺得每個選擇背後都有著很沉重的責任。你知道嗎?我二十五歲了,是個成人,每個『選擇』都代表著我必須承擔的決定後果。我……我很討厭選擇。選擇A,是不是同時表示得放棄B?我討厭這種二取一的感覺,所以總是在逃避、總是不願意當機立斷,但是……但是……我這樣拖泥帶水是不對的!」
卓子儒聽得一愣一愣的。「所以?」
「我愛你。」柳緒晰緊緊握著他的手,「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選擇你!」
卓子儒心臟怦怦亂跳,忽然有種重新活了過來的感覺。
上午十一點十六分,傅智真辦公室。
她靠在高守志最契合她腦袋的肩窩,他強而有力的雙臂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她細碎到幾乎不能稱之為吻的輕啄有一下沒一下地落在他的脖子上。
兩人緊密的擁抱,導致腳下只能踩著支離破碎的緩慢舞步,但恍然之間,他們彷彿完全沉浸在兩人世界裡。
「我這樣抱著妳,好像已經有十年了……」高守志難得感慨。
若是能從此天長地久啊……
然而傅智真只是輕笑,「別讓人聽見,這樣人家會知道二十歲的你染指十五歲的我。」
「十年來,我從來沒自妳那裡得到任何名份,連我最好的朋友、妳的子儒大哥也沒能知道我跟妳的關係,保密到了家,我簡直是妳的地下情夫。」
傅智真將臉更加偎近他,深深吸了一口屬於他總是帶著一點酒香的獨特男人味。「我真的愛你……」
「但還是比不過她。」高守志一笑,「這是最後的一個擁抱了……我感覺得出來。」
「我真的愛你。」傅智真聲音細微得近乎歎息。
「我早就應該放手……」高守志滿腹的心酸只化作剛毅五官上的冷漠線條。「遠在妳十九歲那年,我就應該放手了。」
傅智真笑了笑,兩人慢慢地分開身子,彷彿還有留戀。
高守志低頭在她頰上輕輕一吻,然後揉亂她一頭秀髮。傅智真摸著他落下親吻的臉頰,兩人心裡都很明白了。
「真的不會再等妳了。」高守志手指撫過她的眼眉。
「還是朋友?」
「廢話!」高守志敲了她一記。「我走了,改天一起喝酒吧。」
傅智真按著被敲痛的腦袋,看著他離開辦公室之後,還定定地望著門板好一會兒。直到她發覺與卓子儒相約的十一點半已經來到,才回神去拉開了辦公室大門,向外走去。
「遲到五分鐘。」男聲含笑,沒有太多責備意味。
「抱歉,私事耽擱了。」女聲也沒什麼歉疚感。
「坐。」卓子儒看著辦公室門口的妹妹,比了比一旁的沙發。「想喝什麼?」
「不用了。」傅智真大方地坐進沙發。
卓子儒將手邊活頁夾挪開,自辦公椅站起,踱步到傅智真身邊坐下,伸手攬住她的肩膀,一如過去般親密,「我以前好像說過,如果妳是男人……」
「會比你更受女人歡迎?」傅智真笑著接口。
「聰明。」卓子儒親吻她的額角。
「可惜我是女人。」傅智真端詳哥哥俊朗的五官。其實他們兄妹倆相貌很接近,如果她是男人,想必就跟他長得差不多吧?
「我曾經慶幸妳是個女人。」卓子儒笑望著她,大掌撫過她細緻的臉頰。「但是後來我發覺……即使妳是男人,對她的感覺應該也不是愛。」
「你向來是最精明的那一個。」傅智真拉下他的手握住。「你認清自己的感覺了嗎?」
「托妳的福。」卓子儒的神采比過去更飛揚耀眼。「我想對她用心。」
「那她怎麼想?」傅智真猜測柳緒晰應該已經在今早做出了決定。
「年底訂婚,一兩年後結婚。」卓子儒說。「妳呢?」
「我心裡有數。」傅智真伸出雙臂回抱他。
卓子儒摸摸她的頭,兄妹倆都不再說話了。
忽然,有人敲起辦公室的門板。兄妹倆對看一眼,分別站了起來。
門滑開,來人一身高級西服,面色和藹。
「爸爸。」傅智真只是微微一笑。
「董事長?」卓子儒倒是很詫異。「您怎麼有空下來行銷部?」
傅太研關上隔音良好的大門,才道:「聽說你們兩個都在,我就來看看。」
兄妹倆相視,然後傅智真朝父親揚起歉然笑靨。
「爸爸,對不起……」她指的是上回對父親不由分說就丟了一顆衝擊性十足的告白炸彈。
「不需要道歉。」傅太研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以紳士的溫文語氣發豪氣干雲之語:「同性戀又怎麼樣?妳要出櫃,爸爸挺妳到底!」
卓子儒和傅智真錯愕的交換目光,然後都笑了。
「董事長,原來您也知道什麼叫『出櫃』啊?」卓子儒真的從來沒想過父親「開明」到這種程度。
「我傅太研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你們年輕人,不要以為我年紀大了就會糊塗了,我對所有事都是溫故知新的。」傅太研頗為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