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任倩筠
良久,兩人終於依依不合地分開,她在他懷中喘息著,他心滿意足地摟緊她。
「湘綺。」他無比溫柔地道:「到了寶顏山,你便隨我回左賢王庭去,到時我們在王庭舉行盛大的結婚慶典。」
「左賢王庭?你跟單于不住在一起嗎?」
「不,單于有他自己的王庭,我們匈奴除了單于本部外,左、右賢王都各自擁有屬於自己的王庭。」
「那……那我跟公主不就要分開了?以後誰來服侍公主呢?」這是她首先想到的問題。
「都要成為我的王妃了,還想著你的公主。」句黎湖頗為吃味。
「不是啊!」她急急申辯:「就算要成為你的王妃,也得先讓公主幸福才行。」一提到公主,她頓時驚呼:「哎呀!糟了!公主受那麼重的傷,性命垂危,我居然還有心情在這兒做著我的王妃美夢,不行不行!我得立刻趕回去看公主。」說完涉溪急急往岸上去。
「湘綺!等等我……」
他迅速上岸,穿好衣服,責難地怨遭:「真是的,公主居然比我還重要……」
眼見他似乎頗為不悅,湘綺只好撒嬌道:「別這樣嘛!公主對我也有救命之恩,我發過誓要一輩子服侍她的。」
句黎湖釋懷地笑了,他就是喜歡她的忠心耿耿,當初吸引他的也就是這點。他牽起她的手,「我陪你回去,別忘了,你剛剛意圖行刺單于,他會問罪於你的。」
湘綺心頭一驚,面色倉皇起來。
「別擔心。」他摟住她的肩,「有我在,更何況堤曼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愛屋及烏,他深愛公主,不會做讓公主難過的事。」
「可是,他將公主打成重傷……」
「唉!堤曼一向自傲,卻碰上比他更自傲的女人,不幸的是,他還愛她極深,這種事就自然發生了。」
※※※
堤曼蹲在床邊,修長的手指沿著劉靚的臉頰而下,直來到她柔白的頸項,溫柔地撥去落在頸肩的髮絲.將她嬌艷的臉盡收跟底。
她沉睡的面容聖潔高貴,眉宇間有淡淡憂愁,是不快樂造成的吧!輕撫著她微皺的雙眉,多麼希望能真正撫干她的哀愁,但是他悲慘地想到,她的不快樂或許正是來自於他。
就這樣無奈又愛憐地注視著床榻上的劉靚,把剛剛跟著他回來,現正立於紗帳外的蘭玥給拋到九霄雲外去。
堤曼所居的氈帳以筒單的薄紗為牆,隔成了內外兩處。蘭玥透過幾乎透明的薄紗,看著神態疲倦,面容卻充滿溫柔寬容的堤曼,身心有如火燒。
在堤曼的阻擋下,她不得入內觀看公主,什麼時候開始,堤曼跟她之間竟有了隔閡?在匈奴王庭裡,包括堤曼所居的氈帳,她都是獲准自由進出的,連堤曼居處都還是她依著堤曼的喜好,親手佈置的。原以為總有一天她會是那兒的女主人,沒想到一場戰爭改變了一切,來了漢朝公主,將她自以為牢不可破的地位徹底擊碎。
她為什麼不快死!蘭玥不時在心中詛咒著。如果公主死了,堤曼很快就會回到她的身邊,可是堤曼的心……堤曼的心啊……就在剛剛她試圖碰觸他時,他拒絕了!拒絕的眼神是那麼斷然與堅定,剎那間,她覺得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堤曼,那種漠然的神情就像看著其他侍女一般,尊貴而不帶任何感情。這令她心碎,這樣的轉變全都是為了躺在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
心潮忽起忽落之時,句黎湖擁著湘綺走了進來。
她奇怪著兩人親呢的舉動,一點也沒忘記那個奴婢應有的罪,雙眼狠厲地瞪著她,在觸及句黎湖臂上的傷口時,心虛地垂首下來。見他臂上紮著的正是湘綺的手絹,蘭玥不禁滿心疑惑。
「在這兒等我……」句黎湖柔聲吩咐著,逕自往紗帳內而去。
只見他在堤曼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堤曼臉上逐漸出現釋然的表情,可見之前她對那個奴婢的指控失效了。
但她仍不死心,在堤曼與句黎湖並肩走出來時,再次強調,「這個奴婢膽大包天,應該即刻處死!」
堤曼面無表情,冷冷看著湘綺,似乎仍舊在考慮著該如何將她定罪,當然,前提是他不會去傷句黎湖的心,因為他是他最敬重的人。
就在此時,劉靚的聲音微弱地傳出:「湘綺……」
「公主——」
堤曼與湘綺幾乎同時來到她的身邊。
「湘綺……」她看著湘綺,似乎在說她什麼都知道了,再看著堤曼,眼中有著明顯的乞求。
「好吧!我不殺她,但如果你死了,她也必須死,你聽清楚了嗎?」
劉靚泛起苦澀的笑,這是他第二次威脅她,必須為了別人活下來。
※※※
堤曼下令撥營北進,一來糧食已快用盡;二來冬季隨時可能會有大風雪侵襲,為了士兵的安全著想,得早日班師回王庭。
他命侍女連夜趕製一件厚厚的皮毛暖裘,將劉靚包裹起來,置於自己懷中,柔軟的暖裘可以減低行進時的搖晃所帶給她的不適感。
她經常處於昏睡的狀態,藥師解釋是因為喝藥關係,但隨著曉行夜宿,車馬勞頓,她卻開始出現發燒的症狀,囈語不斷,他可明顯感到懷中的嬌軀時時無意識地顫抖著。
這天他特地提早紮了營,再不久便可抵達本部,但她的情況卻是越來越糟。
他不得不把藥師再叫到跟前問個仔細。
「單于,小人已經盡力,公主的傷甚是……甚是……」他揣測著該如何用詞,才不會惹惱他。「公主身體本就孱弱,加上受了點傷,這幾天連夜趕路又受了風寒,所以……所以就……」
堤曼雙手緊捶,隱忍地低吼:「滾!」
藥師得令,如釋重負,撿回一條命似地急急退出。
他坐在床沿俯視著她,「公主……你不會有事的……撐著點,等回王庭,我找全匈奴最好的藥師為你醫治……」撫著她蒼白的輪廓,他心如刀割。
劉靚歎息似的嬌喘一聲,虛弱地睜開眼睛。
「公主……」堤曼欣喜著。
她緊蹙雙眉,背部傳來的疼痛,讓她不自覺地低喃:「好……痛……」
堤曼滿懷歉疚,小心翼翼的將她抱起,半臥於自己胸前,「我知道、我知道,來,喝點藥就沒事了。」
將藥碗湊近她嘴邊,她卻下意識地緊抿嘴唇抗拒著。這幾天不斷有種苦澀難當的汁液灌進她的喉嚨,她覺得痛苦極了。
「乖,喝了藥,疼痛才會解除。」他輕哄道。
劉靚眉頭蹙得更深,緊閉雙眼,仍在抗拒。
「好吧!」堤曼輕歎,看來還是得用老方法,他一口把藥飲盡,然後將唇湊近她嘴邊,徐徐地將汁液導入。
劉靚雖想反抗,但一來因為身體實在虛弱,二來嘴唇被他牢牢的封住,也只能乖乖地吞下他口中的藥液。
汁液傳完,堤曼卻一點也沒有把雙唇移開的打算,繼續在她口中翻攪著,直到苦澀盡褪,她唇裡只剩兩人的甘甜。
劉靚迷戀地偎在他頸間,逐漸地習慣在他身邊的感覺,這幾天下來,他日夜都將她擁在懷中,雖然昏迷,但她清楚的知道,他為她換藥,為她擦去臉上的塵埃,還有像剛才那樣,溫柔地喂姓吃藥,縱是千年冰霜也該有融化的時候,更何況她本不是極端冷血之人,她為自己身體裡逐漸充滿他的氣息而感到興奮,她的雙手很自然地環著他的腰,溫馴地偎在他胸前。
「公主……」他震驚著這樣的改變,打從他們認識以來,公主總是如刺蝟般,見了他便全身警戒,除了昏迷時無意識的依偎外,她從沒有這麼主動過。
他激動著伸展雙臂,小心翼翼地環住她,在她耳邊祈求著:「靚兒……靚兒,你快點好起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你……」
然而這卻是迴光返照,她陷入了更嚴重的昏迷。
※※※
抵達王庭後,堤曼未曾稍歇,急召整個匈奴本部的藥師一齊為劉靚診治,同時他也命巫師為她祛病,但是她的生命跡象卻越來越微弱。在一個下著歷年來罕見大雪的夜晚,藥師們無奈地宣佈她回天乏術了。
「不!你們這群蠢蛋,我要殺了你們!」
堤曼瘋狂的怒吼,令藥師們心驚膽戰地匍匐於地。
「堤曼,冷靜點,這是天意,不關他們的事。」句黎湖在一旁安慰著。
湘綺則是早已哭干了眼淚,只能哀淒地守在劉靚身旁。
「天意……天意……」堤曼喃喃低語著,眼神突然澄澈起來,他衝到床前,一把將劉靚抱起來,直往外衝,帳外巫師們仍在跳著祈福病的舞蹈。
「全都滾開!」他怒吼著,衝過人群,越過重重積雪,來到土地神碑前,跪了下來。
神碑離單于王庭不遠,不知道自何時起便矗立在此,守候著他們。與其束手無策看著心愛的人死亡,不如虔心向神靈祈求。
「別帶走她……」摟著奄奄一息的劉靚,他流下了懊悔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