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冷姬

第14頁 文 / 任倩筠

    原以為接下來他應是猛虎撲羊般襲來,然而他只是靜靜立於原地,用著追逐獵物的狂熱眼光慢慢折磨著她。

    「你、你看夠了沒有?」好不容易自乾澀的喉中發出聲音。

    誰知他目光瞬間轉銳利,自腰間抽出一條長鞭,迅如疾風地往地上抽去。

    啪的一聲,劉靚驚恐地抬起眼,只見亮晃晃的銀鞭在空中扭曲舞動著。

    他一整臉色,冷漠地數著她的罪行:「你刺我一劍、殺我左骨都侯、又三番兩次忤逆我,若不好好教訓,我一國之君的威嚴何在?」語畢,手起鞭落,往她身上抽去。

    雖極力控制著力道,長鞭過去,仍是打得她皮肉綻開,鮮血立即滲透薄紗,她撲倒在床,長髮散亂在臉上,臉上有著明顯的痛苦神色,始終不吭一聲。堤曼心裡一陣抽搐,第二鞭遲遲無法揮出,費了好大力氣才能阻止幾欲向前的身體。

    來自背部燒灼般的痛感使得她久久抬不起頭來,但這些都不比不上內心的痛楚,這一鞭嚴重創擊她的自尊與驕傲,滿心的絕望與淒楚,堂堂大漢公主卻落此下場,對她而言,簡直生不如死。

    她咬牙,努力屏住呼吸抬起頭來,一心求死的意念使得她在言語上極盡挑釁之能事。

    「為何停下手來?」她冷笑,「我所應得的該不只這些吧?難道……堂堂匈奴君王,馬蹄上天下海,對付一個女子竟會心軟?」

    「住口!」

    「你說過,我死或你死,漢朝都將遭難,但今日我若死於你手,那就不違背你的話了。動手啊!」她催促著,「我也很期待能死在你的手上,你忘了嗎?我曾刺你一劍,下手時我可沒有一點猶豫。」

    憶及舊事,痛徹心扉,為什麼在他付出真心後,所得到的是這般冷酷的回應呢!劉靚的言語字字敲在他心上。若譏似諷,頓時掀起一陣狂風巨浪。

    「住口、住口!我要你立刻住口!」

    發狂的鞭子如雨點般落下,她不躲不閃,一心只盼快快解脫。

    堤曼對她的情感,在她的言語刺激下,統統轉為怨忿的情緒,透過皮鞭,如洪水猛獸般地傾瀉而出,數不清的鞭子打在她身上,直到驚覺她的身體不再本能的抽搐時,他才猛然止住。

    「公主……」心驚地拋下長鞭,急撲向床,慌亂地抱起渾身是血的她,伸手探鼻,只剩一口微弱的呼吸,這才猛然驚覺自己方才失控的行為。一顆心頓時墜向無底深淵,懊悔與心痛同時襲來,他六神無主地喃喃低喊:「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公主,我這麼的喜歡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瞭解……」

    他俊朗的輪廓因痛苦而扭曲,心中滿是挫折。

    自任單于以來,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泱泱大漢都是手到擒來,卻為何獨獨眼前這個女人,讓他征服不了呢?

    她為什麼總是如此驕傲?

    他是天所立的君王啊!別人曲意承歡唯恐不及,她卻是從頭到尾不正眼瞧他,難道她不明白嗎?只要她肯對著自己輕輕一笑,他將會給她所有的寵愛啊!

    將她的身體緊貼著胸口,然而得到的只是冰冷的回應,縱使昏迷之中,她緊抿的唇線表現出的仍是倔強,似乎這樣的結果,正是她所期待的。她就那麼迫不及特地想要離開他嗎?不!沒有什麼是他所不能掌控的。

    「你不許死!你是我真心喜歡的人,你必須活著,縱使你不喜歡我……」他抬聲高嚷:「來人!快去給我找藥師來!」

    帳外的士兵受令,很快地使把隨行藥師找來了。

    藥師搭著脈搏,反覆檢查著她的傷勢,八字眉越攏越緊,過了一會兒,戰戰兢兢地伏於地上稟道:「單于,這傷勢過重,恐怕……」

    「少廢話!」他咆哮著幾乎要跳起來,心裡的惶恐擴增,一手直指著跪在地上發抖的藥師,「不管用任何方法,都要給我醫好她,若是她不幸……」他握緊拳頭,努力甩去不祥的念頭,「治不好的話,我便用你的項上人頭來祭她!」

    「是、是、是……」冷汗涔涔的藥師唯諾地應著,趕緊再爬回床榻邊,小心地為公主敷上創傷藥。

    他癱在椅上,憶及公主決絕的眼神,心裡又是一陣劇痛,死了會比活在他的身邊好嗎?他不信!

    他不信在她冷漠的外表下,對他會沒有一絲熱情。當日在漢宮小巷裡吻著她的,明明可以感受到她胸中隱藏的沸騰啊!她絕非無情之人,可為什麼在他面前總是又倔又冷呢?

    他是王啊!年輕、果敢、驕傲的王啊!

    族裡的胡姬祈求得到他的垂愛,就像乾燥的大地渴望降下甘霖一樣,怎麼他對真心喜歡的女子付出感情時,卻笨拙得弄到兩敗俱傷呢?

    他不懂,為什麼在面對強大的敵人時,他可以從容不迫,指揮若定,但在處理自己的感情時,無法像作戰一樣得以全盤掌握呢?到頭來只能任體內流竄的感情,不規則地四下奔騰。

    越想思緒越凌亂,好好的一個新婚之夜,新娘卻是遍體鱗傷,他心裡更是無一處安好,一甩頭,大步踏出營帳,直往栓馬處而去,此時唯有縱馬狂奔,藉著衝刺的極速快感,才可抒解他滿心的壓力。

    ※※※

    一抹烏雲遮住明月,天氣益發地寒冷起來,似乎又要飄雪了。寒風凜冽,湘綺顫巍巍地醒了過來,猛一抬頭,正與句黎湖的目光撞個正著,她疑惑著,努力自他含笑的眼神中追憶在她醉倒之前的事情。

    句黎湖環住她的腰,並沒有鬆手的意思,臉上的笑容莫測高深。

    「我問你?」雙手抓起他的前襟,神情凝重地問:「你沒出什麼逾矩的事吧?」

    他板起臉,為人格所受到的質疑感到不快。

    「啊……」先聲奪人的她不好童思地垂下頭,「你不是那種人,對不起.我不該以小人之心……」她鬆開手,率真地撫平被她剛剛抓起的皺摺。

    她脫離句黎湖的懷抱,看著身軀挺拔、丰神俊朗的他,想著他昨夜的話,想著自己的身份,忽然沒來由的傷感起來。

    「湘綺……」句黎湖目光灼灼.眼裡滿是盼望,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在期待她能更進一步地說些什麼。

    對著那樣的目光,湘綺瑟縮了下,失落的情緒更重了。遠方天色將白,黑暗即將淡去,他是什麼身份?自已又是什麼身份?黑暗與黎明總是擦身而過的……一旦清楚的想透了,面對他時便變得坦然,她清嗓道:「謝謝你的酒,我得回去伺候公主了。」

    不等他回答,她轉身便跑,逃難似的奔離句黎湖的視線範圍。

    「湘綺……」句黎湖茫然,她難道不喜歡自己嗎?不是的,她明明不排斥,卻為何心口不一呢?

    ※※※

    湘綺在回途中與面色憂戚的藥師碰著了,藥師用著不甚熟練的漢語夾雜胡語急道:

    「姑娘,你快回去看顧公主,我到那邊山上採些藥草!」說完便刻不容緩地急急而行。

    「喂——」湘綺眉心一皺,直覺有事情發生了。

    回到帳裡,看見俯臥在床、氣息奄奄、幾無完膚的公主,她差點魂飛魄散,飛撲至床沿,心如刀割地哀喊著:

    「公主!公主!你怎麼了?你醒醒啊!別嚇我啊……」

    聽到湘綺的叫喊,一直昏迷的劉靚悠悠地張開雙眼,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來。

    「公主……」湘綺握起她的手,焦急地看著她。

    終於,她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深沉而幽怨,努力地擠出一些話:「我死後,你便回……漠地去……」

    湘綺心一碎,崩潰地哭起來。「不會的……公主別胡說啊……」她握緊劉靚的手,「倘若你不幸……奴婢絕不苟活……」

    劉靚聞言胸中一惻,落下淚來。

    她擦著公主滑落的淚水,「公主,怎麼會這樣?」

    「別多問……」意識到自己可能將亡,劉靚此時心中已是無怨無恨。

    湘綺一聽卻是滿腔怒火,霍地起身,咬牙道:「他竟然這樣對你,我殺了他,替你報仇。」

    語畢轉身即走,劉靚抬起無力的手欲阻止,然而一口氣換不過來,隨即又暈了過去。

    湘綺直接來到宴會的氈帳,只見兵士們醉的醉.倒的倒,隨手抓起一人,聲色俱厲地問:「單于呢?」

    正苦於千杯不醉的蘭玥,見她來勢洶洶,大聲斥責:「你這大膽的奴婢,竟敢私自闖進來?」

    一見是蘭玥,湘綺更是火上加油,隨手抽出那名將領的腰間彎刀,怒目直視著,「一定是你從中挑撥,單于才會將公主打成重傷.好!我就先殺了你。」

    蘭玥見狀踉蹌一退,大刀迅捷地砍至,她狼狽地躲過,由於空手難擋利刃,她縱有再好的武功也很難施展出來,因此邊躲邊嚷著:「來人啊!有刺客!快來人啊!」

    這一叫喊,驚醒了醉酒兵士,在大家紛紛拿武器時,句黎湖已一個箭步衝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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