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羅剎公主

第2頁 文 / 任倩筠

    多爾博不多話時,一向有著難以言喻的魅力。

    他輪廓如刀雕,陰冷卻俊美,兩道眉濃黑而修長,一雙眼睛鋒芒銳利,彷彿隨時能夠穿透人心;身材高大英挺,由於經常拉弓射箭,胸膛顯得特別寬厚精壯。雖是武將,卻儀態庸雅,由於喜讀漢書,因此兼具滿人的蒙邁與漢人的文士氣息。

    在戰場上,他能謀能斷、果敢機智、驍勇善戰;年紀輕輕卻功勳彪炳,光芒直逼他的阿瑪多爾袞。

    不過,他的陰沉可畏、冷漠寡言,卻與他的阿瑪大相逕庭。

    除了範文程之外,他很少與其他人交談。慶功宴上也大多是一語不發。這樣寡言的他,卻獨得兩宮太后的鍾愛,孝莊對他尤其疼愛。

    他過人的功績、俊雅非凡的長相,早早就引來蒙古諸王爺的賞識,紛紛要將女兒孫女嫁給他,但他卻一概推拒,甚至為這種事父子兩人幾度火爆對峙,還引來兩宮太后的關切。後來還是孝莊說:多爾博還年輕,隨他去!這才消弭了緊張的情勢,而多爾袞也因為積極於對明朝戰事的部署,沒有餘心再對多爾博的婚姻多加置緣。

    原以為多爾博是個對女色毫無想法、無動於衷的人,然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見到了多爾博收藏的女子畫像後,範文程終於知道為什麼多爾博會強烈抗拒迎娶他人了,對於「癡情」、「死心塌地」這種東西,父子倆倒是有志一同。

    帳外急鼓頻傳,那是催促兵士集合的聲音,終於要向關內挺進了。

    範文程抬眼看著漸清漸亮的天色,略有感觸。

    「決戰時候到了。」

    多爾博黑沉的雙眼卻閃著激動、晶亮的光芒,這一刻,他已等得太久。

    「貝勒爺,你胸口的傷雖然已經復元的差不多了,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小心一點!」

    傷口嗎?他斂眉,下意識地撫著胸口,那兒有個美麗的血窟窿,提醒著自己,不可一日忘卻女子,這傷,是她親自給的。

    怎麼也忘不了,她優雅地張弓搭箭,高貴地凝眸注視,說不出有多麼美麗的唇角勾起一抹美艷卻殘忍的微笑,眼神因為殺戮而閃動著興奮的光芒,卻在光芒收束之後,銳利的箭心刺入胸膛,痛極!卻也愛極她殘酷的美麗。

    記憶在瞬間往回退,退至那個大雪紛飛的傍晚,初見朱慈媛的那個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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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雪狂飛的傍晚,十數名頭戴圓帽、身著淡青色制服、腳著黑色皮靴的錦衣衛,騎著冒汗氣的高大駿馬,護擁著前頭騎白馬、一身耀眼白袍的主人,風馳電掣地自紫禁城的午門疾馳而出。

    白馬在前,衣袂飄飄,其餘數十人,成扇形緊隨其後。

    路過之處,行人走避唯恐不及,生怕一不小心,就要挨錦衣衛的鞭子。

    牆角邊,幾個縮在一起取暖的乞丐嚇得更加繃緊身體,破袍內的四肢抖得厲害。

    不是因為冷,是因為害怕。

    錦衣衛一出,如牛鬼蛇神!

    能自午門馳馬而出,又受到錦衣衛簇擁保衛的,自然不是一般的人。

    見到那一身被瑩亮的白色包裹、光芒猶勝瑞雪的人,大家都知道,那正是目前皇帝最寵愛、皇后親生的三公主——昭仁公主。

    因為得寵,皇帝准她策馬直穿午門。這是天大的榮幸!

    午門是紫禁城的正門,「明三暗五」——中間三道門,左右兩側各一道。

    中間只准三種人通過——皇帝、正宮皇后、殿試前三名。後兩者只有在大婚、殿試召見時可以走,而且只能走一次。

    文武百官走左門,宗室王公走右門。其餘兩道暗門,在朝會時,按文東武西使用,亂闖或走錯,即不按身份行走的,可是要治罪。

    神聖的、必須下馬落轎、用「走」的進入的午們,卻准許昭仁公主策馬亙穿,皇帝對她之寵愛,由此可見。

    最近她經常於傍晚時分匆忙地馳馬往南,到南郊外的雲石庵,為她生病的母后誦經祈福。

    雲石庵不過是座毫不起眼的小庵,何以昭仁公主卻要在母后生病時前往呢?

    這說起來全是因為雲石庵內有個來頭不小的雲松師太。

    雲松師太其實是皇帝一母同胞的長姐,由於一心向佛,終生未嫁。老皇太后本來要幫她蓋一座豪華的庵廟,雲松師太卻堅持拒絕,執意要『自己講經說道募款建廟,後來老皇太后實在拗不過她,於是就換了一個方式,讓她進宮為妃嬪們講道,順便募款。

    雲松師太堅持每一次講道只接受小額捐款,不讓老皇太后有拿大批銀子貢獻的機會,就這樣過了很多年,雲松師太才終於湊足錢,在皇城南郊買地,建了這座清靜的小庵。

    雲松師太的身份只有極少數皇家的近親知道,城裡的人甚至以為那不過是一所再普通不過的小庵。

    直到最近,昭仁公主頻繁出入,人們這才注意到這座小庵。

    昭仁公主出入時沒有繁複的儀仗、浩大的宮廷隊伍,只有十幾名錦衣衛騎馬隨行。這樣簡單的隊伍,卻令人們聞風喪膽。

    誰都知道,昭仁公主貌可傾國,心腸卻狠如蛇蠍,跟在她身邊的那十幾人,是錦衣衛中的酷刑高手,在東西廠專門負責發明各式各樣的刑具,扭、鐐、夾、仗等奇奇怪怪、專門折磨人,卻不至於令人死去的刑具。

    昭仁公主非常喜歡這些發明,她小時候有個嗜好,就是喜歡親自到牢房看著那些刑具產生它應有的作用。

    現在東西廠已經不如以前得勢了,酷刑雖然還有,但比起劉謹、魏忠賢時代,已收斂很多。

    昭仁公主把這些人收羅在身邊,繼續為她發明;沒有人犯,只好找些動物充數,聊勝於無。

    人們都知道她,震於她驚為天人的美,更懾於她令人為之戰慄的癖好。

    這樣一支可怕的隊伍通過,如果還不知道將臉孔緊貼地面的話,無疑就是在毛遂自薦,推薦自己成為昭仁公主新發明刑具的試用者。

    「唉……」

    人群裡傳來一聲歎息,那歎息很輕,來自乞丐群中一個卑微的老人。

    啪!

    飛來的鞭子將老人甩了出去。

    傴僂的身體在雪地中打了幾個滾後停住,沒有人敢向前探視,拼盡全力將頭埋得更低。

    老人的身體恰恰擋住了白馬的去路,馬上的主人根本不打算勒住韁繩,這麼一來,老人必死於馬蹄之下。

    眾人屏息,暗暗流著冷汗。

    千鈞一髮之際,竄出一道黑色勁裝的身影,迅速把老人推開,眼看著他就要代替老人挨馬蹄踐踏,馬上的主人出乎意料地收緊韁繩。

    白馬受阻,馬頭高揚在半空,不悅地發出刺耳的嘶鳴,馬上的主人若非技巧高超,只怕也要自幾乎垂直的馬背上滑落。

    她投有滑落,成功地控制住馬兒,四下一片靜寂,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她揚手阻止企圖向前逮捕人的錦衣衛,半透明白色紗中下的嘴唇抿緊,一雙奪。人心魄的眼,自馬上審視那個身著黑色勁裝的人。

    他直視她,凜然無畏,目光炯然。

    她也直視他,英氣逼人,目光森寒。

    氣氛僵滯,兩雙眼一上一下互相較量,有著不相上下的氣勢,都企圖以眼神征服對方。

    她身著白色道袍,頭紮白色佛中,兩綹青絲垂至胸前,兩道眉毛細緻修長,直畫至鬢邊;睫毛下的一雙眼,瑩亮閃爍,璀璨如星。

    年輕人一身黑色,飛雪降在他身上,襯出他凜冽剛強的性格,責難的眼,射出撼動人心的光芒。

    一黑一白,較勁地對峙著。

    有那麼一瞬間,昭仁公主幾牢J不由自主地捲進那對深不見底的漩渦內。

    她心念一動,但覺此人非比尋常。

    他長髮束在腦後,幾綹亂絲在風中飄搖,看來十分倨傲的下巴,爬滿新生的刺須,昂然立於馬前,身材十分魁梧高大,有關外氣息,靜靜立在雪中,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他自飄搖的髮絲間凝視她,銳如蒼鷹的眼,帶著輕鄙、蔑視、不齒的光芒。

    就是這種氣度、這種眼光,引來昭仁公主紗中下嬌美勝花的微笑。

    很好!她的笑容裡有讚賞、有驚訝,更多的是發現有趣事物的欣喜。

    「你敢擋我?」聲音嬌脆如鈴,卻掩藏不住其中的殺戮之氣。

    她撩起右手白袍,露出賽雪的手腕,也露出纏在她腕上那一條觸自驚心的青色皮鞭。

    皮鞭又細又長,色如青竹,在她手上,恰如一條青竹絲盤繞其上。

    青竹絲,嬌美鮮艷,卻具有最致命的攻擊力,她這樣一個人,配這樣的東西,真是恰如其分。

    她顛倒眾生的淺笑,揮出致命的一鞭,等著看她精心用毒蛇液浸泡的鞭子,到底會產生什麼驚人的效果。

    然而他不慌不忙、不躲不閃,同樣帶笑的準確伸手接住,凍結了馬上那個美麗又邪惡的微笑,將皮鞭繞在手上一圈,與她展開拉鋸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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